沉玠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辰时,天色大亮,昨夜的绮丽梦境亦真亦幻,大半细节皆变得浑浊不堪,他只觉得头痛欲裂,醒来后独自怔坐在塌上出神,如坠神魔。
黑鹰一早便站在殿前,身后跟着一个一袭黑衣的暗卫,两人皆面色惶急,望着沉玠失神的模样,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有些欲言又止。
“王爷……”
“何事?”
沉玠回过神来,摆正衣衫,起身走到二人面前,面色如玉,语气平淡,颀长的身姿不怒自威。
“暗影前来回报,昨天夜里王妃娘娘下山后并未回相府,而是转道去了御马场,抢走了一匹汗血宝马,还打伤了几个相府的侍卫,一路逃出了长安城,直……直往西边去了!”
黑鹰有些畏惧地吞了口唾沫,一边抬手挥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一字不落地将暗卫回禀的情报传达给沉玠。
昨天下山时,沉玠命两名暗士悄悄护送宁葭回府,只是为了防止有人起歹意,对她下手,却没曾料到宁葭自己会生出这档子事。暗影不敢轻举妄动,火速赶回王府报信,方知王爷去了宫里。
“她会骑马?”沉玠的眉头跳了跳,他揉了依稀困倦的眼睛,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提声问道,“还打伤了几个侍卫?”
“是……”黑鹰点了点头,脸上十分笃定,王府的暗卫不可能撒谎。心里却也七上八下,毕竟这事过于荒唐,他也只能半信半疑。
宁家世代簪缨,书香门第,府上出过状元爷,出过探花郎,也出过绝色倾城的大美人,就是不曾听说,还能培养出这么一位剽悍野蛮的偷马贼?χyцzⒽǎìωц.clць(xyuzhaiwu.club)
“那她逃出长安城,是去向何处?”沉玠发自内心地对自己这位未来的王妃有些赞叹,亦有些头疼。
“光影唯恐王妃有失,一路跟随在暗处,应该很快便能收到他的飞鸽传书。”
“哦?”沉玠眼尾微翘,眸中写满质疑。
光影就算轻功再强,她骑马疾行,如何跟得上?若也骑马去追,又如何不被她察觉?
“王妃手里捧着一朵偌大的粉荷,容貌过人,锦衣华服,又骑着汗血宝马,很是惹眼。要跟上王妃,并不算难事。”
暗影自知办事不力,跪在沉玠面前,一字一句如实禀告。
“本王知道了,你们先回王府,自领二十军棍。”
沉玠心中惊愕,因宁葭惊世骇俗的举措而感到困惑不已,更不明白她为何逃命还要带着那朵芙蕖。
甚至还有几分担心,近日长安城西边流匪泛滥,皇帝正命他处理此事。她如此招摇过市,又单枪匹马,极有可能会遭遇什么不测。
但小王爷面上却极为的风轻云淡,无动于衷。
黑鹰灰头土脸地回到王府,挨完一顿从天而降的杖刑,来不及养伤,就要忙着处理繁杂的军务。夜里屁股酸痛地回到了住处,感叹这是什么飞来横祸,正准备宽衣就寝,又收到了光影的传书,幽幽叹了口气,洗了把脸,马不停蹄地去书房寻觅小王爷的踪影。
王府在长安街的巷陌深处,从外面看,自是高门大户,院墙朱红,极为庄严肃穆。府门前石狮威严,八位带刀侍卫林立左右,威风凛凛。
府内更是别有洞天,水榭花台,青瓦琉璃,珠帘绣幕,雕梁画栋。一树一木,一花一草,皆生机盎然,馥郁蓊蔚。
沉玠的书房建在幽处,清泉瀑布相绕,假山石林掩映。书房内立一古木花梨大理石案几,笔墨纸砚俱全,书架上古籍名本铺陈繁列,眼花缭乱,玉瓷花瓶中嫩叶成朵,幽香袅袅。
小王爷正沉心在羊图纸上,研究西边的地形,筹备着剿灭流匪的方案,手边摆着一迭厚厚的兵法通鉴。
小小的信筏如一片轻盈的羽毛铺展在他的掌心,灯火忽明忽暗,那一排潦草的墨字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王妃所去之地,西疆。”
西疆。
似乎是他梦中人念念不忘的故乡。
芙蕖。
亦是她最喜爱的花种。
可是她,究竟是谁?
沉玠心里乱绪如麻,谜团重重,千丝万缕,百转千回,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解起。那只不过是庄周一梦,他不当放在心上,更不应该为此无法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