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期见所有人都瞧着自己,还有那个今日一来就得了沈肃全部眼光的,连隔壁黄守门都一脸过来小心搭话的人也看着自己,心里就涌起一股气来,梗着脖子看向沈肃道:“不论菜价几何,咱们种的菜,卖了一两银子那是事实。”
其他几个孩子似乎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没做那出头之人罢了,但见沈肃看他们,他们虽避开了视线,但也没退缩。有个孩子理直气壮道:“咱们来读书不能帮衬家里,本就家里艰难,如今更甚,沈先生也不差那么点银钱,怎么就不能分给我们了?要是如此,我们便不种菜了,我们回家帮家里种。”
沈肃失笑,看着他们的神情皆是凉薄。平日里他虽对这几个有自己主意的学生不怎么温和,更能说是严厉,但也没这般瞧过他们。
白落梅虚搂了沈肃肩头一下,然后直接招手让小石头过去找他哥,将拿走的菜重新拿回来,等小石头他哥拿着半箩筐才回来了,他直接从里头抓出一捧来,直接过去塞到崔子期怀里,厉声道:“拿着。”
崔子期被吓得下意识伸手接了菜。其他几个也被白落梅分别给了一捧菜,不愿意接的,白落梅直接丢他们跟前地上了。
“白、白先生?”胆小的那个小孩儿觉得不太好,惴惴不安地喊了声。
白落梅回头冷冷一眼道:“别喊我。你们平日读书被罚得最少,也就刚要翻地那日,你们几个大的,帮着翻了地,后来都是他们小的被罚撒种、种菜、浇水、施肥。所以给你们每人一捧菜都是给多了。还有菜种是定安给的,地也是定安的,你们能得这么多菜,我觉得绰绰有余,够得上你们翻的地了。拿上你们的菜,滚!”
几个小孩儿直接被吓蒙了。
白落梅继续道:“至于你们来读书,束脩是免的,当初说过。还有每日管饭,本是记账,我和定安只当是喂了野狗,滚吧。”
沈肃本还觉得寒凉,他前世叫白村人还有李春花逼的,他早对人心不再抱有期望。只白落梅一路陪着,稍微好些了。这个沈白居学馆,能收这些个学生,一是不能收那些个要考科举的,二则是想着小孩儿心思少。他倒是忘了,这年头,苦日子过来的小孩儿心思是最多!不过这会儿瞧着白落梅这般做派,他忽的就想通了,不过是些孩子,想赚点银钱,也没什么,一两银子呢,分一分,二十来个孩子能分不少了。
出口的也竟是平和之言:“你们豆腐叔给的菜,都拿上吧。是卖了也好,带回去吃也好,都行。不过你们当知道,今日闹这一通,便是我说不会对你们一视同仁,想来你们自己也不信,与其两厢难受,不如你们另拜先生读书。”
崔子期那几个孩子瞬间脸都白了。胆小的那个直接跪着扑到沈肃面前,扯着沈肃衣摆哭道:“先生,先生,您别赶我走……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太子在一边叫和公公捏着肩膀舒服得很,一边说着风凉话:“啧啧啧……这等背信弃义的,留着做什么?等着日后背后捅自己一道吗!早就该赶着了。吃着别人的,还免束脩教你读书,人家的地、人家的菜种,你不过是翻了地,还想分银钱,是穷疯了吧。”
沈肃扫眼过去。
太子笑道:“哎,我说的是实话。”
见人目光落在和公公身上,忙一脸警惕说,“这会儿可没在上课,我家下人来帮我捏捏肩膀可不算绕乱秩序,不能罚我。”
和公公附和:“就是。这会儿沈先生可没在教课嘞。”
太子得意得小尾巴翘啊翘的。
沈肃收回视线,谁也不看,只看着崔子期问道:“崔子期,你说呢?”
崔子期垂着脑袋不说话,便是被那个嚷着要分钱的小孩戳了又戳,也不说话。
沈肃叹气道:“从前崔大人在朝中最是清正,虽是文臣,但傲骨铮铮,不过是临了遭奸人陷害,才落得抄家斩首的下场。我见你是崔家后人,还以为你有崔大人当年的风骨,便是平日傲气也娇气了些,但也只是太过年幼罢了。崔子期……”
崔子期直愣愣跪了下去,磕头道:“先生,是我错了。我对不起我爹,更对不起先生。我因白先生给了先生一两银子起了贪念……白先生吃食铺子赚那么多银钱,我娘却帮人补衣裳补得眼都要瞎了,我觉得不忿,太不公平了……子期不敢求先生原谅……”
说着咚咚咚磕了几个头,爬起来就跑了。
其余几分孩子还想说话,还一个死死缠着沈肃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落梅喊上黄举,一一都给丢出去了。
“先生……”小石头和小石头他哥都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一筐才竟然会惹出这些事来,瞧着沈肃心情也不太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