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昭本没想再去的。
他以为之前在地牢里那场粗暴的口交是他和苍明最后的接触了。
他自认为对苍明毫无感情,甚至是厌恶憎恨,但真当他下令去处死苍明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深处竟然是有一丝的抗拒的。
祁昭无法反驳自己的内心。
但他的骄傲和自认为对暗曜的感情不允许他让苍明活下去。
所以直到夜深,他依旧靠在榻上看呈上来的信纸,毫无睡意。
南炯站在教主身旁。
“几时了?”祁昭突然问道。
这是他第三次询问南炯时间了。
南炯依旧恭敬答道:“刚过子时。”
祁昭又将目光放回信纸上,似是无意。但近侍了十几年的南主管却能看出教主此刻内心压抑的焦躁。
于是他开口:“教主不去再看看吗?”
南炯看到教主微微蹙眉,心里酝酿了一下,改口道:“封堂主一向不甚关注这类事情,暗卫们做事难免会出点差错,教主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去看看。”
教主的眉头松开了。
他道:“那就去吧。”
南炯心想,重明教训出的暗卫,尤其还是教主身边的暗卫,办事能有什么差错,不过是教主拉不下面子说想去罢了。
他内心微叹,毕竟相处了一年,还发生了不少事情,说对苍明的死无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教主,现今来看,还是对苍明有感情的。
南炯有些担忧地想,就是不知道苍明死后,教主又会变成如何模样。暗曜死了,要是苍明也死了,教主身边可就真没什么趁手的暗卫了。
南炯提议去地牢,不过是想到教主说不定会回心转意。他想,教内养一个苍明不成问题,更何况还是一个能让教主完全地发泄情绪,还不会背叛的暗卫。
只是南主管也没有想到,他随口扯的一句理由真就发生了,还发生在教主眼前。
一语成谶。
———
好疼……
苍明被禁锢在刑台上,身下的木板早已被染成了鲜红色。
他的神志早已不甚明晰,只觉得自己快要疼死了。剧烈而有细密的疼痛如影随形,下一秒却又不知道会落在那一处。无法感知的恐惧弥漫在苍明脑海中。
无法摆脱,无法忍受。
当暗琰拿着尖刃贴在他脖颈处时,他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庆幸,或者说是,感到即将解脱的轻松。
但他等了许久,依旧没能从疼痛中解放。
苍明隐约看到一个绯红色的身影,像是一个信号般,触动了他脑海中名为恐惧的弦,过往痛苦而不堪回首的回忆在脑海中浮现。
让我死吧,他想,我再也不想这样子了。
长久以来积郁于心,加上身心折磨,早就疲惫不堪,落下了不可逆的旧伤,如今这么一加压,身体终于不堪重负。
苍明嘴角不受控制地向外溢血,耳旁是嗡嗡的鸣叫。
他眼前光影渐渐模糊,唯有中间的那个人影是如此清晰。
他早就累了。
苍明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苍南死后的那天晚上跟着一起走,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妄想得到那一点的,哪怕只有一次的认真正视而平等的目光。
他得不到。
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在企图保留着那微末的、可笑的希冀,到头来却只是一次比一次狠重的惩罚和侮辱。
他早该心死的。
我不敢了。
青年眼神悲痛欲绝。
我再也不敢喜欢你了…饶了我吧……
苍明脑子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他看到了苍南,看到了很久以前他们四人夜间闲聊谈天说地的快乐,看到了他们一个一个接连的惨死,看到了他自己被粗暴装进笼子里送到重明教,然后遇到了那个让他痛苦的绯红色人影………
最后,所有画面破碎,无数的痛苦交聚成了一个念头,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让我死。
苍明想,杀了我吧。
“本座真是养了一群好狗。”祁昭笑着说,眼底却没有一丝的笑意,只是无边的阴影与暗藏的怒火。
暗琰几人早已跪伏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隐隐冒出冷汗。
他们没想到主人会这时候突然过来。
几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阳奉阴违,这可是等同于背叛的大罪。
祁昭踱步到暗琰身前,即随暗琰感到呼吸一窒,祁昭掐着他的下颔将他上半身提了起来,被迫直视那双充满怒火的冰冷双眸:“统领大人不给本座一个解释?”
暗琰压抑地轻咳了两下,没有任何挣扎,艰难道:“属下死罪。”
竟也不再解释了。
祁昭冷哼一声,手中发力,在暗琰快要受不住时将人猛的扔到墙壁上,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暗琰猛的吐出一大口血,紧捂着
', ' ')('咽喉不住地咳嗽,急促而克制。
祁昭心中早已怒极,他面上克制不显,威压却毫不掩饰地释放,不大的空间里顿时变得更加沉重,几人都被压在地上,汗水早已浸透了后背。
南炯还勉强站着,心中也有些慌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轻拽住教主衣袖,低声道:“您息怒,还记得方才您与属下说的话吗?”
祁昭闻言,怒气稍稍散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刑架上绑着的浑身浴血的青年,本就忍痛到了极致,又受到了方才祁昭是内力压迫,终于不堪一直以来的重负,昏了过去。
祁昭压下怒气,召出暗卫将暗琰他们押走。
暗珣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苍明和被带走的同僚,叹了口气,招来周围的一个暗卫,吩咐道:“去请药堂主来一趟……”
———
月过枝梢。
暗珣穿过树影,立于一棵树下,面前是灯火通明的刑堂。
暗卫抬头看了看月,估摸了一下时间。从主人发怒到现在也过了近两个时辰了,自家统领和那几个暗卫一起被教主扔去受罚,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暗珣有些担忧的想,这时间未免有些太久了。
他也没能想到暗琰会想先杀了苍明,还正赶上教主去的时候。
这事情闹的……
他揉了揉眉头,余光瞥见不远处从刑堂里正踉跄走出的人影,一惊,立马快步过去扶住那人,才没让他体力不支而倒地。
“怎么这么久?”他低声问。
暗卫统领轻喘着,几乎全然依靠身侧暗珣的搀扶才能站稳。他一边往前挪步一边道:“挨了他们的双倍。”
暗珣一直觉得统领身上的黑衣湿漉漉的,开始以为是冷汗,张开手对着月光一照,才发现竟全然都是粘稠的鲜血。
他当即道:“我送你回去。”
“不必,”暗琰一口回绝,“我还不至于连这点路都走不回去,你得去主人身边。”
“这段时间有贰队他们,主人身边不差个我。”
“你这叫擅离职守。”暗琰道,“以前还在暗堂受训的时候,哪一次的刑罚不比这严重。”
暗珣闻言刚要反驳,但最终还是将言语咽了回去,他轻轻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话说我真没想到你会动手,之前也没见你对他有多关注。”
暗琰一时没有接话,过了一会,才说:“别把我想得太善良。”
他对上暗珣愣愣的眼眸,道:“我是真想让他死的。”
暗珣刚想问什么,却被暗琰打断:“最后怎么样了?”
暗珣道:“主人让留着他的命,我让人去请了连堂主过来,最后又被带回药堂了。”
他又补了一句:“连堂主挺生气的。”
“我知道了。”
两人走到了一片树林前,穿过这片树林就能到达暗卫们的住所。
暗琰对暗珣道:“我自己回去。”
他又说:“我最近应该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队内的事情暂时由你代管。”
暗珣愣了一下,“是主人的意思还是……”
“别乱猜,”暗琰觑他一眼,“走了。”
暗珣沉默了一会,最后只是说:“您慢点。”
他目送暗琰进入树林后纵身跳上附近的一棵树,飞身离开。
暗琰顺着树林往前走,却没有到暗卫住所,而是去了相反的地方。
拨开周围的树藤,再往前一段路,就能看到一个不大的湖泊。东侧有活水流入,西侧直接流下山。
湖泊十分澄澈。
从这个湖泊再向东走一段路,就能到另一片较小的树林——苍明常待的那片树林。
暗琰站在岸边,淡漠地看着湖面。
这片湖藏得比较深,很少有人发现这里,加上离暗卫住所又比较近,所以一般暗卫刚出完任务或是受了罚都会跑来这里泡一泡,洗去身上的血污。
暗琰已经很少来这里了。
但他记得,无论他哪次来,总能看到那个瘦削的青年。
苍明平日里要承受教主的发泄,有时还要被教主的一些近侍暗卫玩弄,他来这里的次数总是最多的。
有时候他真的很佩服苍明,能在这样的情境下坚持不自尽,即使是在一直等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后。
暗琰胡乱脱掉已经被血浸透了的上衣,走进湖里。清澈冰冷的湖水逐渐没过腰侧,没过布满血红色的新鲜鞭痕的苍白脊背。
他靠向湖中的一块岩石,抬头望向黑色的天穹。
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该日出了。
过得好快啊。
他心想,他仍记得一年前他去山下将苍明送到教主面前,然后就是长达一年对苍明的反复折磨。
他分明看得出,主人对苍明的情感已经不仅仅是“恨”在支撑了,而是一丝无法言明的、模糊的情感。这是从前主人从来没有过的,包括在对待暗曜上。
苍明与暗曜不同。
', ' ')('暗曜是主人的下属,是主人最喜爱的狗,最顺手的刀。他能够讨主人愉悦,无论是在床上还是日常行事里。
但也仅限于如此。
苍明不同,主人恨他,但本意只是因为最喜欢的一个东西被弄坏后的愤怒需要发泄。
其实谁都知道,苍明作为暗卫不过是听令行事,真正下令杀死暗曜的是苍明的前任主人。
但没人在乎,反正主人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发泄的东西,真正下令的人迟早会被教主弄死。
暗琰作为统领,对身边下属如何对待苍明一清二楚,从最开始的肆无忌惮,到现在的、与他合谋违抗主人命令、干净利落地解决苍明。
身后的伤口在冰冷湖水的冰镇作用下渐渐麻木,暗琰不再去想这些往事,抬手捧起一抔水洗了洗脸上沾上的血污。
天际隐隐漏出一丝金黄的日光。
之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反正苍明是死不了了,暗琰想。主人的态度会不会转变,他也没资格去猜测。
他突然想起他的副统领在与他出任务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反正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那就希望它会是好的吧”。
但愿吧,他心道。
(第一卷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