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如此。”宋力刚只是对于自己的一笔烂字有些下意识的心虚,但真要让他写,他也是不怵的。
写就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差也就是让书兰先生笑话一番,书兰先生是自个女儿的恩师,也算是自己人,笑话就笑话,无甚关系。
宋力刚领着女儿去了书房,铺纸磨墨,提笔就要挥之。
“呃,写什么呢?”宋力刚平素除了公文外几乎从不动笔,此时让他提笔写字给书兰先生看,他有些脑中空空,不知该写什么了。
宋知夏早有主意:“就写精忠报国吧。”
精忠报国?若是以往宋力刚便这么写了,但是今日宋力刚却不想写这四个字,他的心中浮现出另外五个字,让他不写不快。
威武不能屈。
宋力刚重重的写下了这五个字。
这是宋力刚此时此刻的心中所念,更是他这几日的心中所念。
宋力刚这一次足足过了十五天才休沐归家,并不全是因为军中公务繁多,更多的是因为与封州御史的笔头官司。
宋力刚携恩旨去祈州迎亲母,这是邻近几州官场上人人皆知的事情,祈州官场甚至还为此给他办了洗尘宴和送行宴,但恰恰就是此事,让封州御史捉住了由头,连上了三本弹劾宋力刚与祈州官府过度往来的奏章,让宋力刚好一番烦躁,与封州御史打起了笔头官司。
与地方官府过度往来,这个罪名对于武将来说,可是太重了,绝对不能沾惹,宋力刚若是出发前能预料到自个会因此事被御史抓住弹劾一番,他宁愿得罪祈州官府也不会去参加他们为他举办的洗尘宴和送行宴,没得惹一身骚。
但是宋力刚心中对于封州御史也是很有怨气的,地方事地方管,他与祈州官府往来,这事发生在祈州,按此原则,该是祈州御史跳出来弹劾他,而不是封州御史跳出来,这关他什么事,又不发生他督察的封州境内,他有什么权力置喙此事弹劾他?这手也伸得太长了吧!捞功劳陷害人的嘴脸也太难看了。
因着朝廷对武将的压制,武将是低文臣一等的,虽说文武分而划治,文臣不应干涉地方武事,但是军营不是世外之地,不管是征兵还是粮草,军营在许多地方是需要地方官府支持的,武将和军营在事实上,是受到文臣很多管制的,所以封州御史跳出来弹劾宋力刚后,宋力刚是失了先机,处处被动的,他与封州御史打笔头官司,实际上是不得不为之,因为他除了皇帝的信任外,并无别的倚仗,若是皇帝不信他,认为他有了异心,他就只能冤死了。
因为关系到生死,并不仅仅是仕途,所以宋力刚对封州御史是恨得不得了,御史都是好笔头,一件事经他说来可以有不同的几种版本,宋力刚在笔头方面先天不如御史,这场笔头官司打得甚为辛苦,在这场可以预见的长久战中,他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只有威武不能屈这一信念。
五个浓重的墨字落在笔了白纸上,威武不能屈,这是他此时此刻最想写的字。
宋知夏惊讶地看着纸上的五个字,习字这么久,她已经能窥见字中所附心境的皮毛了,父亲的五个字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惊涛,让她对父亲起了担忧之心。
“父亲,您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您的字竟然有了不甘不屈之相。”宋知夏急问。
宋力刚不想在女儿面前提这等烦心事,他敷衍的打发女儿:“不过就是军中的一些杂务罢了,无甚要紧,你把字收好,明日带去给先生看吧。”
父亲不想说,宋知夏瞬间明了。
既然父亲不想说,那我就去偷听,宋知夏暗暗想到,反正这事也不是第一回做了。
夜深人安寝,宋知夏照旧让碧珠守夜,她换上黑行衣,悄悄潜到了主屋的屋顶上。
宋力刚不想向女儿透露他的心烦之事,但是对着张氏,他却可以畅所欲言,他没有掩饰,在卧房内小声咒骂着封州御史的无耻卑鄙。
宋知夏听明白了此事究竟,又悄悄的潜回了自己的阁楼。
躺在床上,宋知夏细细地想着这场笔头官司。
封州御史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逮住父亲弹劾,按理来说,此事就算有不妥,也该是祈州御史出面弹劾,而且弹劾的应该是祈州知府,因为洗尘宴和送行宴都是祈州官府置办的,父亲只是按着官场规矩前去赴宴罢了,便是有错也只是从犯罢了,可是封州御史却只逮着父亲弹劾,反倒把祈州官府的过错给抹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