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太后知晓了她与云家的那层关系,甚至知晓她将华蓉禁足在府中。
华府里绝无人敢泄密,也就是说,她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了西宫蛛网上一只被监视的寒蝉。
她自认没有这么大的重要性,婉太后语锋向她,剑锋,直指她背后的容裔。
婉太后以为她背后站着容裔。
“窃蓝。”秋老虎发威的天气,云裳硬是寒得声音微颤,唤了一声,却将一位身着绛衣的中侍人唤了来,与窃蓝同时走到她身边。
云裳在婉太后身边见过此人,按捺心头的不祥福身见礼。
那中侍人道声不敢当,轻描淡写往云裳脸上望了一眼,颔首微笑道:
“华姑娘怎的不去和小姐们玩儿击鼓传花?方才席间大公主向太后娘娘提起给白乡君擢县主的事儿,太后娘娘心情好,一并给了贵府二小姐体面,封‘文孝县主’,这会子懿旨已向国公府去了,奴才特来向华姑娘道喜。”
中侍说完话,没个讨赏的意思,打扦扭头便走了。
云裳半晌缓不过神。
再如梦方醒,却是窃蓝扶着她的手一紧,同时那花阁里一声尖锐的传报:“太子殿下到!”
太子殿下亲临赏桂宴,各处游览花色临池观鱼的闺秀,无不匆匆整袖上前拜见。容玄贞此时一身明黄色常服,在趺锦丹墀上临下扫视一周,看见自己想找的人,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
“皇儿怎么过来了?”
婉太后命人去为太子打扇湃茶,容玄贞笑言,“母后与姑母好雅兴,孩儿完成太傅的课业后想着松散筋骨,便顺曲水河过来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兰帕擦汗,目光若有似无地向那脉脉埋头的女子身上瞟。
德馨大公主眼尖,笑着“哎哟”一声:“殿下这帕子可新奇。”
众人随声望去,但见太子手里的丝帕是方兰草绣荷花的图样,且那荷叶底下隐约绣了个小字,显见是女子用的,仗着太子向来好性情,掩笑议论。
华云裳对这位太子可谓避之唯恐不及,自打方才心脏便突突地跳,听到什么帕子不帕子,连眼皮也跳起来,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的心就要蹦出嗓子眼儿。
那分明,那分明是她上次入宫时失落的帕子!
眸光再转,才发现太子正若有玩味地瞧着她,对上她惊愕的视线,容玄贞眼中笑意更深,一面直视她,一面将那帕子放在鼻端嗅了嗅。
云裳要疯了!她几乎在瞬间就明了,太子当着大庭广众现出这手帕是何意图——暗夺不成,他这是要强取吗?
女子顷刻唇白如雪,耳边嗡嗡作响,一时间她连让窃蓝抢上去把人灭口的荒唐念头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偏还有与太子要好的郡主起哄:“太子哥哥这是何处带出的幌子,要我们笑话呢!”
容玄贞不气不恼,眼风飘飘转转,含笑开口:“这帕子是……”
“帕子是我的。”
一语既出,云裳耳边蝇鸣悉数退去,那有如实质的声音仿佛化出了一座清凉无垢世界,严严密密包裹住她。
刀箭不可透,人言不可伤。
须臾安抚住她的心。
凛冽不近人情的摄政王,被身又是那一袭玄蟒朝袍,如天神自云端谪降,带着一身冷意经过云裳身侧,一步步走到上座面色各异的容家人面前。
不理婉太后诸人阴晴不定的脸色,他似不允他人染指,皱眉直接夺过了太子手里的锦帕。
“太子富有国库,皇叔的东西,便用得这样惯?”
“这不是、这上头的字……”容玄贞还没从容裔突然现身的惊怖泥沼中拔出腿,余光扫到他关注良久的华云裳,赫然发现女子此时望向容裔的目光,与方才看着他的回避抗拒截然不同。
年轻而渔色的太子发狠咬了牙,心说这样国色倾城的女子凭什么不是我的!女子最重名节,只消当众喊了她的小字,她这辈子便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才张开口,容裔道:“汝。”
容玄贞:“……”
云裳眼睫扑闪闪地颤,强撑着窃蓝的手才站稳,恨不能泯然于众人。
容裔转头瞅着自己那便宜侄子,目光狠戾异常,表情同语气却如出一辙的漫淡不屑:“皇侄是不是忘了,本王封号为何?”
汝川王手里握着那条随风轻荡的帕子,让云裳错觉,他正不轻不重捏着她的一颗心。
第43章那毕竟是她的私物,上头……
袅淡的桂香气萦满香韵园,因场中过于鸦寂,甚而听见曲水咽石的汩流之声。
站在闺秀们边围的华云裳,眼看着容裔将丝帕随意掖进袖中,心尖好像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那毕竟是她的私物,上头还绣有她的小字。
眼下却也没法子问他讨要。
为何偏偏又是他……
摄政王很像天生的刑杀者,人走到哪里,哪里便秋风过境寸草不生。别说敢说话的,就连敢抬头的姑娘也不多。她们不敢看容裔,目光却一个个不由地往华家小姐身上瞟。
都是听说过摄政王那句“愿仿效关雎”的人,私底下虽笑华家的姑娘太过出格,可谁无少女情怀,谁私心里不愿天下最尊崇的男人也对自己表白这么一遭?
而今襄王遇神女,哪个不想探看探看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