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齿碾朱唇,白雪吮红梅,她当真不知自己不经意的神态多诱人?
往常以手相碰,已是柔软之极,若以唇相碰,该是何等光景……只差一点,方才只消容裔再轻纵自己一点,她就没机会走出这间屋子了。
深深看一眼还在提防算计的姑娘,她何其聪明,又何其天真,不知道色迷心窍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混账东西。
他同样没想过,有一天容九浔会被色迷心窍。
“来人,取顶帷帽。”声音一瞬疏淡下去,克制得与之前迥若二人。
帷帽为女子所戴,送帽意送客,云裳迟疑:“那宋家的婚事……”
经过此前几遭,她对容裔一时狎昵一时疏冷的无常都不作反应了,无非震慑手段惑心伎俩罢了,只抓紧问阿宋的了局。
容裔忍极几乎气勾了唇,负气道:“你不直接来找我,没立场问。”
“请王爷再……”
“华姑娘,我不是个君子。”容裔嗓音沉着,意有所指地凝视她。
云裳心说你讲这废话有何用,我当然知道,你是个坏蛋,大坏蛋。
“大坏蛋”死不松口,云裳想起宋金苔悲伤欲绝的样子,神色也默落下去。
她觉得今日这一遭其实不算什么,反正上回在宫里她便知道容裔孟浪,他一味强势,不会管别人的心情,这没什么,云裳只难过没能帮成阿宋。
女子处世艰难,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在意几分?
青衿襕衫返身而去,容裔眼神暗涩,挡在门前。
有完没完了!云裳知道摄政王这条路走不通,心情已大坏,才蹙眉头,忽有一种失重的虚淼感袭来——
好似从前也有过相似的场景,她急切地想离开,什么人挡在门前,身影又高大又凌厉。她心中很怕他,又有一丝发现他来的惊喜……
惊喜,怎会?迷茫之间,一顶纱帷按在她的脑袋上。
伸手去摸,发顶响起一声:“不许摘。”
眼前玄袍矜冷的身影被一层隔纱模糊,看上去好像又高大又凌厉。
第27章从心口窝往外发痒
云裳绷着后背一步步走出府衙,估摸容裔视线不及了,迅速摘下与今日这身衣饰半点不搭配的帷笠。
刺目的明光一瞬让人不适,少女侧头眯了眯眼,乌发滟鬓云,阳光满襕衣。
直至回到马车上,云裳仍觉得恍惚。盯着手边丑叭叭的斗笠,一口郁气在胸口不上不下,纳闷方才必是白日癔症了吧,否则,她怎会乖乖听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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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的心情不好。
掌灯时分,铜芝宫的林公公过来王府,听见上房一声冷淡的:“进来。”一推门,便被昏暗的气氛压得心沉。
书房内零星几盏灯,林公公走进来时,容裔刚放下一柄手把镜,反扣在书案。
天爷,他没看错吧,林禄心里打鼓,方才王爷是自个在这昏暗暗的屋子里照镜子?
宫里的老人儿不敢多想,将手中的锦盒捧上去。
容裔黑墨样的目光微荡,指尖挑开铜扣搭,露出里面一双湖蓝色的绣鞋。
那日云裳在铜芝宫换下的鞋没法子带走,掩耳盗铃地搁在墙角暗影下,仍是被容裔拾了回来。另一只掉在轩厦池塘,他命人秘密去找,如今两只绣鞋合成一对,清洗得干干净净,送到他面前。
容裔又想起白日里华云裳离开后,折寓兰半吞半吐的话音:“对女子不能这样儿啊……”
这风流种子不知屋里发生过什么,压根没往风月事上想,跟了这么久的主子他能不了解吗,就算全天下的铁树开了花,容王爷也不会对女子心软分分毫。
看华小姐离开时脚步匆匆的样子,这不,又是成功吓退一位的铁证。
容裔当时最恨不得宰了的就是他,可自人走后,他身上有一股怎么都不对的别扭劲,心想是不是又惹到小花瓶了,自己想不明白,默了默,头一回不耻下问:“应该怎么样?”
折寓兰谄媚成习,以为王爷在反讽,连忙摆手:“不怎么样不怎么样,您老人家做的都对!”
于是真心等一个答案的容裔更阴郁了,眼神活像是打算生剥了小白脸的这张皮。
素常挥得刀砍得人的一双手,此时小心地托起那双轻软绣舄,轻拿轻放在堆满国家大事的案头,出神地打量。
林禄暗暗啧舌,低头不敢看。
“那日你问她鞋尺,是故意说得委婉?”半晌,男人问了这么一句。
林禄垂首道:“是。此事对姑娘家是个大避讳,奴才虽为内侍,失礼之处请王爷责罚。”
果然如此。容裔不懂这些细腻的心思,每次等到想明白也是后知后觉了。
譬如今天,他回到府里后才省觉,小花瓶恐怕又要生他的气。
可是为什么呢?
宋奚两家无关紧要,或说梦华京中绝大部分婚丧嫁娶于他都无足轻重。反倒是她,对每个人都能赤诚相待,谢璞也好、宋金苔也罢,甚至当日之苏九,今日之折兰,她都能与他们交谈甚欢,言笑晏晏——
唯独面对他,芥蒂丛生,恨不得避于百里之外。
那爿无声信赖的眼神再也不属于他,这怎么行,她怎么敢。
可容裔不知该怎么做。
不知该怎么摆弄这颗冷木到血肉里的心。
他觉得他的小花瓶就是水晶琥珀做的,一眼看去晶莹剔透好明白,可内里的心思,被树脂一层层地滴凝包裹,无论如何都探究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