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花色是不是太艳了?”
老父亲不知何来的兴致,还要给女儿入宫的穿着把关。身着雌霓地累花细褶瑶裙的云裳原本一片好心情,愉悦地拂敛翩翩幅袖,闻言默了一刹:
“爹,蓉妹那件与我这件是相似的,您刚还夸妹妹好看来着……”
“是好看嘛,就是、就是……”分不清縠纹细纱的华年嘴硬,“就是这个绣、绣花的手法吧,可能不大般衬宠汝。”
原来华大将军对绣花还有研究,云裳保持微笑:“女儿会将此言转告绣仙姻先生。”
“呀,是出自他手啊,那我得批评批评这孩子的态度问题了,这活计明显没走心嘛……”
一旁的华蓉都有些听不下去,微笑道:“阿爹,姐姐第一次入宫,合该穿得鲜亮些,大好时日,太后娘娘亦为欢喜。”
“鲜亮没错,爹也没说不让穿。”可怜半点不懂得女儿家那些瓶瓶罐罐、花花色色的华年为憋出两句话,额角都见汗了,转着眼想了一会儿:“就,上次见你穿的那件石兰色衣裳,便很好啊。”
云裳不可思议,“那是女儿随常穿的半旧衣服!”
“唔……”
云裳要被这老顽童的爹爹呕死了,自古娇娥爱红妆,况她爱美甚于他人。即使理解爹爹不愿自己张扬出彩的心情,可扮成个贫婆入宫贺寿,便很给聿国公府长脸么?
当华年又一次笨拙地建议云裳,用往常戴的乌木簪代替那支芙蓉柳玉簪后,云裳彻底磨灭了对此行入宫的兴趣,赌气将自己关在屋里。
顺手把那支寝时绾发用的木笄子锁进箱底,眼不见为净。
“女儿,乖乖囡呀……”华年自知办砸,在房门外一声声地哄。
一转头,看见庭下浇花的丫头发上别着一枝点翠珠钗。
……华年顿时反省自己当真过了,岂有让乖乖宝贝穿戴不如丫头的道理呢!忙又巴巴地从姻绣仙那儿搬来数款华裳,好言好语地哄。
却只听闺房内传出兴致阑珊的一声:“女儿敬谢不敏。”显是尚未解气。
哎,愁人。
在幽北苦寒地研究兵略都没皱过一下眉头的聿国公,在自家枝繁叶碧的枇杷树下,愁白了几根头发。
手抚树干,年过五旬的将军眼里又浮现点点温柔,“云娘,我又办了蠢事啦,你教教我,这一世我究竟如何才能保护好咱们的女儿?”
……
却说鸣珂院的王氏,近来无事便打发小丫头在栖凰院外晃悠,听见那厢一星半点风声,针黹也不做了,唤来华蓉眉开眼笑:
“瞧国公爷对那小主儿三不许四不许的态度,再看对咱们蓉姐儿是怎样好,怪道老话说亲生不如亲养,国公爷的心是偏着姑娘你的。”
王姨母对里院的事一知半解,华蓉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将手头的石榴掐出汁水,漫笑道:“不过是无心管我罢了,何曾便是好。”
“哎哟姑娘,怎说这样左性的话?”王姨母讶道:“就说姑娘小时候生病,国公爷亲自为姑娘尝药看顾,这份儿慈爱便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华蓉听得腻,恹恹道:“过去的事姨母别再提了。”
王氏觑着华蓉脸色不佳,知趣地不再唠叨,打几句闲话,向支起的叶窗外乜踅几眼,放下窗格子压声问:“蓉姐儿,你上回说关于你表哥那事儿,不是诓姨母吧?”
华蓉想起上回表哥碰见华云裳那副失了魂的模样,心头好笑,面上丝毫不显,矜然道:
“姨母不妨去问表哥,心里可还装得下别家姑娘,若就此撂下,我自然乐得消闲,省下为表哥费心尽力谋前途谋姻缘的心神。”
“哎哟姑娘,再没比你更贴心的人儿了,姨母满心要谢你只是说不出。”
王氏急忙剖心,转目为难道:“姨母只是担心这盼头太大了些,姐儿你是千尊万贵的命格不消说,可济哥儿说到底是白身,那么一块云边的天鹅肉,如何就能……”
“所以我才说事在人为。”华蓉淡然呷了口茶,品出一股子潮味儿,又皱眉放下了。
“那诗集我送出去了,姐姐也不曾推托,姨母宽心,有我从中周转,总比瞎子走夜路地瞎琢磨强。只是表哥自己也要争气些。”
“是、是。”王氏吃了一颗定心丸,转眼又姐儿长姐儿短起来。
华蓉应付得乏,借口与傅家小姐有约,便辞了出来。
说起圣寿节的宴帖,自然也有一份送到傅府。
往年傅家并无此等体面,皆因湖州之地缺一位领兵的将才,婉右相满兵部地斟酌,最终选中了无根系不站派的傅越义。
傅将军借机又举荐自己的门生——黄衣军出身的将门子弟秋子桐,这一来连赴漠北的副将人选也定夺了,婉太后大悦,自然赏他一份体面。
若是从前的傅婕接到宫宴金柬,不说喜色上脸,也一早兴冲冲裁衣打头面去了,然而如今她被华云裳害得在京中闺阁间被传为笑谈,口口声声“三分半”地受嘲弄,连门都不敢出。
一想到那贱人也要赴宴,她脸色阴得几乎滴出水来。
从小到大,被傅越义捧在掌心疼爱的傅婕还没遭过这份委屈。
“傅歌,过来。”
傅婕唤来弟弟,神色深叵地问:“你从前翻蚂蚁窝的蚂蚁粉,还有没有?”
傅歌闻言微愣,那玩意儿沾在身上怪痒的,还容易引蜂子,阿姐从前最厌烦,怎么主动问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