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管事叹:“城中如今情况已经很不好,不少百姓家中应当已无余粮。”
姜莞不爱听这些民生大事,将眼一闭,直接装死。
薛管事继续道:“沈女郎还说了,从郡主这里求了计,能解安平城之危。”
姜莞睁眼,嗤笑:“我胡编乱造哄她玩的,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信。”
薛管事只道:“郡主心善。”
姜莞便作势要吐。
客栈外忽然生出一阵骚乱,隔着窗户并不能听真切。
“聒噪。”
姜莞看向薛管事,薛管事会意,行至窗台前将窗户开了条缝。
窗外狂风争先恐后向内钻,呼啸得尖锐极了。
“哎哟!”薛管事难得失态,“好可怜的孩子,这是怎么做父母的!我这就下去叫人拦住。”说着他便匆匆忙忙地下楼去。
姜莞好奇,从椅子上起身,不紧不慢地挪到窗边。
相里怀瑾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挪过去,姿态笨拙,像蹒跚学步的孩童。
姜莞顺着窗户缝向下看去,只见宽阔成河的长街上漂着下来一个木盆,水流湍急,木盆眼见着要流经客栈向西街去了。木盆后是一对儿中年夫妇左右牵着两个孩子在追。
四个人背着大小包袱,加上瞧不见水中情形,走得跌跌撞撞,远追不上漂泊的木盆。
两个孩子年纪小,在水里行走很是吃力,被父母带着往前行,踉踉跄跄的。他们身上的簑衣并不能起到什么遮蔽作用,该淋成什么样照样是什么样。
木盆里的婴儿更是可怜,盆大敞着,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孩子身上,小孩哭个不停。
木盆越漂越近,眼见着漂到了客栈楼下。
姜莞听到客栈大门打开,接着便看到三五个护卫蹚水到街上,将打着旋的木盆拦了下来。
后面的夫妇追上,先将盆抱回,用身体挡雨,接着拉住几个护卫站在雨里千恩万谢。
事情到了尾声,姜莞顿失兴趣,顺手将窗户掩上,随口道:“贫贱夫妻百事哀。”
她转头,就是相里怀瑾单薄平坦的胸膛。
他又离她这么近!讨厌死了!
姜莞直接双手一伸将人推开,气呼呼地回椅子上瘫着。她从木盒里抓了把松子儿糖就朝相里怀瑾丢。
相里怀瑾一颗颗用嘴接住,一点儿也没拉下。
姜莞非但没砸着他,还让他吃了满嘴的糖。她看他平常学走路时就没有这么利索,可见是故意怠慢她。
薛管事很快处理完楼下事宜上来,手里还握着一只草编的蚂蚱。
“郡主,方才客栈外那对夫妇正打算向县衙去。他们虽不住西街,家中却已然无粮,只好向衙门求助,以期能果腹。不过他们牵着孩子,带的东西又多,装在木盆里的幼子被脱手,顺水漂了下来。”薛管事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姜莞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满不在乎”四个大字,只问:“你是如何处置的?”
“我赠他们了几碗姜汤,又给那最小的孩子一碗羊乳,那孩子淋了雨,可怜极了。”薛管事道。
姜莞阴阳怪气:“我看安平城的百姓们也不必去安平寺烧香拜佛了,过来拜你就好,活菩萨。”
薛管事也没生气,将手中草编的蚂蚱递给姜莞:“这是那家孩子送给您的,说是谢礼。”
姜莞才不接,撇撇嘴:“什么破烂也拿到我跟前,我才不稀罕。还有,又不是我救的他们,干嘛要送给我。”
“您是主子。”薛管事笑道。
姜莞长睫低垂:“少用我的名头做事,我才不要救这些没用的人。”
“是。”
薛管事将事情交代,便要下去继续忙活。
“等等。”姜莞依旧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脸,“这个拿去。”
她将桌上装着松子糖的木盒一推:“小瑾烦人得紧,不配吃这糖,你替我处理了。”
薛管事会意:“我会将这糖交给那家的孩子。”
姜莞抿唇强调:“你爱给谁给谁,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是我不要的东西。”
“是。”薛管事看上去在憋笑。
“走吧,将他也带走,都少来烦我。”姜莞一指在一旁围观的相里怀瑾。
相里怀瑾呜呜两声表达态度,还是被薛管事拖走了。
薛管事拽着相里怀瑾从房中出来,拍拍他肩膀:“看你的情况很好,如今也能直立走些路了,真好。”
相里怀瑾只用眼睛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
“等你学会说话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薛管事哈哈一笑,“走,我送你回房。”
……
沈羞语在天黑之前赶回客栈,一身衣裳皆已湿透,脸上却挂着心满意足的笑,眼睛亮晶晶的。
八珍从门口听了信儿过来同姜莞汇报:“郡主,沈女郎平安回来了。”
姜莞正坐在菱花镜前调口脂,闻言手下不停,带着不耐道:“关我什么事?不要同我说这些。”她蘸了少许口脂覆于唇上抹匀,容色一下更盛,极富有攻击性。
她甚是满意地点点头,将盖子拧好。她就是喜欢这样张扬的颜色。
八珍呆呆点头,表示不会再犯。
零零九从这儿听了消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它最近话都不怎么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它不开口,姜莞也不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