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说得天花乱坠,姜莞只默默听着,若有所思。
越向内走,人越来越少,血腥味越发浓重。
晋军明明尚未攻入宫来,宫中因逃命有所摩擦也正常。只是这样浓的血腥味儿倒像是有人在禁宫中动手了。
穿过巷道,便是血腥味的来源之处。
姜莞隐隐听得哭声,提裙拾阶而上。内宫各处皆已无人,不见祁宣帝姜琰的踪影。她唯一没寻的便是这里,祁宣帝的宠妃,谢明月的栖梧宫中。
栖梧者,凤栖梧桐也。
可惜昔日繁华的宫室如今冒着滚滚黑烟,连一个守卫也无。
姜琰爱谢明月爱得神经兮兮,国破家亡之际依旧在她宫中,可见用情至深。
只是栖梧宫中的情形与姜莞想象的大不相同。
天子一怒。栖梧宫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姜莞脑海中的零零九颤抖起来:“姜……姜莞,我们逃吧。”
在尸山血海中赤足而立的天子手提长剑,剑尖向下滚落血珠。他随手挥剑,地上不瞑目的宫人尸体上又多几道剑伤,死得不能再透。
他左手捂脸哀哭:“朕无能!朕无能啊!与其待晋军攻破禁宫折辱尔等,朕情愿担下罪过,先送你们上路。你们且安心去罢,来世投个好胎,莫要再生在这薄情天家之中了!”
姜琰哭得十分浮夸,唇角分明是向上翘着。他装模作样完毕,放下捂脸的手来,露出真实的神情。
哪里有半分哀痛?
他一双眼闪烁着病态的光辉,分明因为杀了人而兴奋不已。因为激动,他胸膛不住起伏,手指快乐地颤抖起来。他能从杀人之中获取愉悦感,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爱妃。”姜琰似笑非笑地看向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谢明月,慢条斯理地朝她走去。
“姜莞,快跑,姜琰他疯了!”零零九不住地催促姜莞,眼下显然不是什么共患难的好时机。想用温情攻势来攻略一个人的前提是对方是个正常人,姜琰明显不在其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男主不行,不如换其他男主。
姜莞在零零九剧烈的催促之下动也未动,冷眼旁观。
谢明月终于知道害怕,不住地蹭着向后退去,牙关咯咯发颤:“皇上……”
她完全没有素日里的能言善辩,在生死面前不免慌乱,这叫姜琰很是失望。
他顿感无趣,俊美无铸的脸上除了斑斑血迹,便是难掩的嫌弃:“爱妃,没想到你也是那样俗人,朕原以为你与她们都不同的。你怕了,你竟然怕朕!朕对你好生失望。”他一面说着一面到谢明月跟前俯下身去。
谢明月退无可退,下巴被姜琰强硬地握住抬起,强行与之对视。她望着姜琰满是血丝的双眼,其中甚至带着点点笑意,这才真真切切地怕了。
平常她能摆谱,与姜琰大谈特谈平等。姜琰也觉得她特立独行,愿意纵着她,看她还有什么惊世之语。她与他后宫那些柔顺温婉的妃子们不同,她有自己的脾气。
没想到谢明月与旁人一般,不过比较会装。
姜琰扫兴极了,语气依旧温柔:“不过你毕竟是朕的爱妃,朕会轻一些送你上路的,放心。”
谢明月牙齿打颤,断然不愿死在姜琰手上:“姜琰,我……我与那晋国新君有救命之恩,你留我一命可以用来要挟他,他定会看在我的份儿上妥协的。”她不想死,但也知道求饶无用,只好尽力展示出自己的用处,以期多活一会儿。
姜琰啧啧赞叹:“朕竟不知,爱妃处处留情,与那晋国国君也有旧。”
谢明月听不出他这语气中的喜怒,惴惴不安。下一刻她就感受到胸前一冷,紧接着是剧烈的疼痛。
她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低头。
姜琰的手里剑将她捅了个对穿。
姜莞挑眉,脑海中满是零零九的聒噪之声。
“姜琰竟然把穿书女给捅了!姜莞,快跑!”
穿书女谢明月向来自负,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哪怕姜琰疯疯癫癫,却总能耐心听她说话,她以为自己完全收服了姜琰,如今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姜琰干脆利落地抽出长剑,半真半假道:“朕最恨不忠之人,爱妃如此,伤透朕心!黄泉路上,你且先行一步吧。”
谢明月还未死透,不甘而怨毒地死死盯着姜琰。
姜琰懒得理她,径直转身,正面对着姜莞。
在满地狼藉之中,他对姜莞招手:“莞莞,过来。”
姜莞不顾零零九大喊“不要”,温顺地向姜琰走去。
姜琰似乎对她听话的举止十分满意,待她近前后一把握住她手腕,将人带到跟前:“莞莞,何不如人一般逃命去?”
软玉温香在怀,纵然姜琰并没有心猿意马,也不得不承认手感不错。
姜莞任由他摩挲着发顶,似是感受到他带笑的目光,她的头愈发柔顺地低下去不少,只在他面前露出纤长柔嫩的脖颈。
姜琰目光深沉,望着她眼睫微颤的卑顺模样心中大感无趣,又觉得愚蠢无比。
宫人皆知郡主姜莞爱慕当今圣上爱得深沉,万事以他为先。她亲手为他下厨,为他绣衣带,甚至为他劝说谢明月老老实实地陪伴在他左右。
姜琰不明白姜莞的爱来源于何处,但他冷血无情,永远不会被打动。只不过她今日命也不要入宫寻他,倒让他觉得她很乖顺,便想予她些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