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晴愣了愣,不晓得为何姜恒要提及此事,便摇了摇头。
姜恒叹息:“我年幼时,曾目睹祖父房中妻妾相争,叔伯们骨肉相残,后宅争斗之残酷,我比谁都清楚,我母亲也是因为卷入后宅之争,年纪轻轻就去了。那时我便立下誓言,我姜恒定要护好我的妻子,不再叫悲剧重演。所以我娶了你,便绝了纳妾的念头,就连原先的几房妾室,也只是好生养着她们,不再过多过问。家中妾室少了,争斗也少,我希望这后宅的院子里,是干干净净的,你可懂我的苦心?”
顾晚晴心中波涛起伏,她只知姜恒素日里宠她,是天朝官吏里极为罕有的妾室极少之人。却不知原来姜恒心中是这般的想法,他是为了保护他,才做了这些。
顾晚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她很想告诉姜恒,自从太后将候婉云指婚给了姜炎洲,你姜家的后宅就别想干干净净。依着候婉云的性子,她定是要排除异己,将这后宅肃清了的。那时候姜家的后宅,就不知道要埋葬多少女子的骸骨,夭折多少孩子的性命。
可是她无法告诉姜恒,她不能告诉姜恒,自己是死去的候家大小姐候婉心,她无法向姜恒解释她所知道的一切。此时她忽然庆幸,幸亏是自己嫁进了姜家,否则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嫁给姜恒,早就喝了候婉云下的绝子汤无法生儿育女,而后被候婉云楚楚可怜的外表所蒙骗,早晚会像安国候夫人,像候婉心一样,死在自己信任怜爱的人手上。
顾晚晴的重生,她处心积虑的嫁进姜家,其实也是为姜家免除了一场灾祸。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姜恒看着顾晚晴,只见她眼里起起伏伏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了一片平静。
顾晚晴忽然笑了,笑的温婉,却坦坦荡荡,她反握住姜恒的手,抬头瞧着他的眼睛,笑的眉眼都舒展开了:“夫君,你信我,我定会护着姜家上上下下,不负你的恩情。”
姜恒看着她,也绽开了笑:“我一直是,信你的,从未怀疑过。”
☆、45画儿生产
深秋瑟瑟,天越发的泛起寒意。顾晚晴的屋子里升起了炭盆,桌上摆着镂空镶金的香炉,香气袅袅升起,顾晚晴坐在桌边,手边放着本账本。
门外掀帘子进来了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带着顶圆帽子,身材干瘦,只是一双眼睛泛着精光,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李燕三给王妃请安。”中年男子上前一步,给顾晚晴磕了个头,而后利利索索的起来,垂首立在顾晚晴身旁。
“账本我都瞧过,做的很好。”顾晚晴淡淡瞧着李燕三,这个精明的账房先生,是安国候夫人的陪嫁丫鬟刘嬷嬷的丈夫。刘嬷嬷一直在安国候夫人身边伺候,夫人过世了,便伺候候婉心,直到候婉心过世,留了两间织造坊给刘嬷嬷,她这才回乡安度晚年。刘嬷嬷得了两间织造坊,李燕三自然回了自家的织造坊当起了老板。
可是前阵子,有位公子哥登门造访,开了极高的价请李燕三为自己做事。这价钱高的让李燕三眼红,他就重新出山为那位公子哥做事。待到签了契约,接下手中的新活,李燕三才惊觉,那为公子哥请他来,是为了打理那十几间红秀织造坊的生意。
李燕三冲顾晚晴呵呵一笑,垂头道:“谢王妃夸奖。”
顾晚晴瞧着李燕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顾晚晴娘家有几个旁支都是经商的,与顾老爷官商联手,创下了不小的家业,故而当年顾晚晴才能嫁的风风光光。这旁系里头,有几个堂兄弟还是极具经商天赋,且人品可靠的。
前阵子候婉云为了凑银子,病急乱投医,将织造坊十分之一的份子卖了给了织造坊里一位老人雅娘介绍来的江南富商。而那位富商,正是顾晚晴的一位旁系堂兄顾明。那位堂兄顾明受顾晚晴所托,出面买下了十分之一的份子,做起了明面上的老板。可是这十分之一的份子,却真正掌握在顾晚晴的手里。
所以当时候婉云用织造坊十分之一的份子,换了顾明手上的七万两银子;而后又将银子交给了顾晚晴。顾晚晴与左相夫人是老相识,请个缠足的婆子那是小事中的小事,自然是不需要花什么银子打点的,于是那七万两银子就留在了顾晚晴的口袋里。
于是就这么简单的一转手,候婉云就少了七万两银子和织造坊十分之一的份子,这些银子和份子,都落在了顾晚晴的腰包里。
李燕三是织造坊的老人,深谙其中各个关节,如今花高价请他来打理,是十分划算和明智的。
“和那边供货商们打点的如何了?”顾晚晴问。
“回王妃的话,都打点妥当了。我与那些下面铺子的老板都是老相识,打交道打了几十年,不是我跟您自夸,就凭我李燕三的脸面,那些老板都得给我三分薄面。”李燕三侃侃道,“王妃您又大方,出手阔绰,原先织造坊里头的好些老人,都暗地里向着您呢。如今咱们虽然只得了十分之一的份子,可是我瞧着,到了开春,还能吞回来十分之一。”
“如此最好,我果然没看错你,李掌柜的。”顾晚晴由衷夸奖道。
这些年织造坊的生意几乎都是交给下面的人打点,那些织造坊的老人就好像是半个老板。本来原先他们都只认安国候夫人的,在夫人去世后,认嫡亲的小姐候婉心的面子。可是这嫡小姐也去世了,换了个庶出的小姐继承织造坊,里头就有些安国候夫人陪嫁来的掌柜暗地里不服气,凭什么夫人小姐苦心经营的铺子,要给个卑微的庶女?
可那些分铺子的掌柜虽然对候婉心的安排颇有微词,可是奈何人家是主子,这是人家的家业,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爱给谁就给谁,他们也只能认了。可是坏就坏在,候婉云得了铺子,越发的得意起来,那几年不仅在安国候府一手遮天,对铺子里的掌柜们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每每到每月汇报的时候,几个有头有脸的掌柜总免不得被候婉云一顿连消带打的训斥。
候婉云的本意是想挫挫他们的锐气,省得那些个活了一把年纪的人精看低了她一个十几岁的庶女。可是候婉云毕竟阅历有限,眼皮子又浅。她卖乖装纯是一把好手,可是管事经商却一塌糊涂,连账本都看不好,糊弄不了那些商场上沉浮的掌柜们。所以很多分铺的掌柜对候婉云是敢怒不敢言。
本就有了嫌隙,如今再让对那些掌柜秉性异常熟悉的李燕三去松松土,敲打敲打,很多人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观望着情况,若是这位新加入的顾明顾老板是个有能力的,跟着顾老板总好过跟着那乱指点的小丫头片子。
如今顾晚晴用候婉云给她的七万两银子做本钱,到处打通关节,又利用顾家的人脉,姜家的势力,还利用前世的记忆,将好些被候婉云打压的织造坊老人请了出山,打定主意要一点点将织造坊蚕食回来,不让母亲和自己的心血旁落仇人之手。
“最近临近冬季,往年这个时节,织造坊就该往江南进货,存着到冬天,进年关的时候卖掉,好赚个高价。今年夏天江南好些地方发了水患,货源吃紧,我已经事先跟江南那些蚕丝供应的老板打好招呼了,咱们暗地吃进四成的蚕丝了。”李燕三汇报着。
顾晚晴点点头,翻开账目,手指指着一行红字,道:“我瞧着往年织造坊都是要吞下江南七成的蚕丝,如今货源吃紧,加之一下子少了四成,恐怕今年年关的好些订单是完不了了。这可是一大笔损失呢,光是赔钱就得陪不少银子。”
“织造坊最重信誉,若是违约不交货,是得赔不少银子。”李燕三嘿嘿一笑,他在织造坊经营多年,自然知道织造坊能造出多少东西,能接下多大的单子。如今这超额的单子的背后,可都是顾老板下的。顾老板故意下了超额的单子,李燕三又买通了织造坊负责接单子的掌柜,故意接下了完不成的单子。到时候交不了货,候婉云又得掏钱付赔款,李燕三知道,如今这织造坊可陪不起这么一笔巨款,那时候候婉云不得不再次出卖织造坊的份子,顾老板正等着买份子呢,于是这这赔款和份子自然是都落在了顾老板的口袋里。
而违约的对象是顾明,顾明自然不会到处宣扬织造坊违约了,也对织造坊的名声无损。到时候候婉云还不能怪罪,谁知道江南水患导致蚕丝数量锐减,以至于单子完不成呢?这是天灾,不是人祸,每年织造坊都接这么些单子的,只不过今年出了意外而已,候婉云她找谁发脾气去?
这根本就是无本买卖,只要胆子够大,路子够广,这事就能成。李燕三暗暗瞧着顾晚晴,心想:也不知道这点子是顾明想出来的,还是这位王妃想出来的,这王妃瞧着慈眉善目,年纪又轻,无非就是个闺阁妇人,不通经商,八成是顾明顾老板想的,这位王妃恐怕是借着平亲王府的名头,给顾明打点铺路罢了。
总之李燕三是打死也不信,这些都是顾晚晴的主意,顾明只不过是依照他这位堂妹的命令行事罢了。
“行了,李掌柜,其他事情都交予你处理,只需要每月来跟我汇报一声即可,我信得过你的人品和能力。”顾晚晴将账本合上,看着李燕三,眼神里都是信任。顾晚晴还是候婉心的时候,本就与李燕三熟识,了解他的能力和秉性,如今选了他,亦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顾晚晴深知这个道理。
李燕三眼里果然闪过一抹感动,这王妃果然比那姓候的小丫头会看人的多,忙点头道:“王妃请放心,小的一定竭尽所能,不辜负王妃信任。”
打发走了李燕三,顾晚晴起身活动了几下,这些日子大公子姜炎洲房里的两个姨娘待产,顾晚晴忙里忙外,忙的脚不沾地,身子也乏了了许多。这不,刚歇了口气,就听见门外翠莲来报:“霍公子来了。”
霍曦辰来了。顾晚晴揉了揉肩膀,又坐会桌旁,道:“快请霍公子进来。”
霍曦辰进了屋子,脸色黑的跟盆里的煤炭有了一拼。顾晚晴瞧见他那样,就忍不住笑了,心知定是自家的侄女姜惠茹又得罪了这位公子哥,又惹恼了他。
霍曦辰瞧见顾晚晴眼角憋的笑,脸色更黑了,小声嘟囔了几句:“王妃,您也不管管姜小姐,她又嫌我开的药苦,非说我针对她,又逼着我先尝了小半碗!还一直问我‘苦不苦!你自己喝喝苦不苦’,这良药苦口,怎么可能不苦呢!这般的娇气。”
顾晚晴这次噗嗤笑了出来,道:“好好,我回头说她去。”
霍曦辰哼哼了一声,而后脸色严峻了起来,道:“王妃,这半个月我将大奶奶的饮食查了几遍,都没有发现有任何绝子药的痕迹。无论是饮食还是茶水汤药,或者是器具,都没有被下药的痕迹。”
顾晚晴的眉头皱了起来:那药是她在我这喝的,你在她院子里查,自然是查不到的。不过等到时机道了。早晚会叫你查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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