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徐婉不曾接触过的世界,好在这几年徐婉常读报纸、杂志,从纸面上了解了不少国外的见闻,也不至于没有话聊。
不过徐婉也好奇,看着这卿文谈吐、气质不凡,从他身上更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他应该有一个不错的家世,只是他这几年都离家千里,家里人都不管他吗?
待卿文说完了,徐婉问他:“卿先生,听你的口音,你是金城人?”袁杰曦快人快语,道:“对,我记得卿文之前说过,我没记错吧。”
卿文笑了笑,“没记错,不过现在四海为家。”!”
袁杰熙转过头对徐婉笑道:“你要知道卿文号逸鹤,这是立志要做一辈子闲云野鹤。”
卿文只是笑着喝茶,没有再辩驳。他笑起来的神态更是熟悉,徐婉甚至怀疑是不是上辈子见过这个人,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种莫明熟悉却找不到源头的感觉实在难受。
不过徐婉看这卿文不想继续聊他的家世,徐婉便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
袁杰曦想到了什么,问徐婉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那个谁没有为难你吧。我听说他现在在金水河治水,我们还是趁早打算得好,免得又节外生枝。”
卿文原本在低头喝茶,听到袁杰曦这番话,忽然抬起头来,只是他看的并不是袁杰曦,而是徐婉。
徐婉的笑容也收敛了不少,淡淡道:“没有谁能难为我的,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带糯糯走了,谁也拦不住。我现在只担心这雨再下下去,出南三省的火车还通吗?”她顿了顿,又道:“我还有一件事没处理完,不过也快了。”
她还是得等孟钦和回来,之前同他约定的一周后,眼看着一周也要到了。
只是不知道南三省的汛情什么时候是个头。如果他一直没有回来,她还要等他吗?
第二天坤州城又下了一场大暴雨,倒没有到冲堤毁坝的地步,相反因为上游的天气转好,金水河的水位降低了不少,只是坤州城内涝严重。
徐婉住的地方洋房区地势低,徐婉租的这套更是在山脚下。下午的时候,眼看着一楼的地板上积了一层不浅的水,都快要没过脚腕子了。刘妈一簸箕一簸箕地往外倒水,仍是于事无补。
唯一快活的应该只有糯糯了,她光着脚丫子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踩水玩。像是一阵小龙卷风,咿咿呀呀地跑过来又跑过去。
隔壁的邻居都将一楼的家具往二楼搬了,人家是长期在这住的,往二楼搬自然没有问题。可是徐婉随时要走,要是继续涨水,东西怎么带走?
没有办法,徐婉下午的时候索性请人将重要的行李都装到车上,搬到银行去。
东西有些多,得反反复复搬好几趟。袁杰熙整天在徐婉家门口打转,这个献殷勤的大好机会怎么能不抓住,直接过来帮忙了。
那一头,因为上游的降水量减少!少,金水河的水位终于下降了。孟钦和不光守堤,南边有几个地区因为洪水,导致不少百姓的房子冲垮了。
他带着士兵转移了不少受灾的百姓,更是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房中冒险救出了一个小女孩。
孟钦和第一眼只觉得那孩子眼熟得很,这个孩子六七岁的模样,尖尖的下巴,还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待那孩子父母前来道谢,他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居然是程爱兰。
还是几年前的事了,徐婉原本给程爱兰当钢琴教师,后来费劲千辛万苦将这个小姑娘从程家救了出来,还在他的官邸暂住了一阵。
他如果没记错,这个小姑娘的娘亲原本是个戏子,给程家生了个孩子后,被女主人赶了出来,孩子也在程家受尽了委屈。当年为了顺着她的心意将这小姑娘送到她娘亲身边,他暗中也使了些力气。
那阵子,他和徐婉还带着这个孩子常去湖心亭边下棋。
她好像一直很喜欢孩子。他忽然记起来,徐婉好像问过他,“二少,你喜欢孩子吗?”
二少,你喜欢孩子吗?
那个时候怎么不细想一下?
孟钦和的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倒也客气,将刘玉飞、花月楼还有爱兰全接回了坤州。一来,他们一时半会无处可去,二来有人见到他们应该会很高兴。
爱兰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回坤州的路上,孟钦和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爱兰,当初还是个小不点,和糯糯现在这般大。就这么几年的功夫,长高了这么多,隐约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了。再过几年,糯糯又会长成什么样呢?
他顺着这个念头想下去,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只是这一点笑容转瞬就消失不见了,早几年他帮着徐婉将爱兰从程府带出来。而如今呢,她又要带着糯糯离开他的身边,他甚至连她们要去哪里都不知道。这像是一个轮回,又像是一种报应。
过了几个钟头,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孟钦和的车队驶入坤州城。
坤州的雨刚停,街上还有人没有察觉到雨停,依旧撑着伞。
进了坤州城,孟钦和只嘱咐司机先讲爱兰一家接到官邸去,自己却不回去。司机还纳闷,二少这连着好些天,加起来都没有睡够五个钟头,一!一回坤州不回官邸可是要去哪。
副官方德春倒是心领神会,不过他没有自作主张,还是跑过来明知故问,“二少,您准备去哪?”
“去西城洋房区那边看看。”孟钦和许是看到了方德春眼中浅浅的笑意,忽然抬了抬下巴,严肃了起来:“坤州城西城那边地势最低,年年内涝严重,我去看看。”
虽说内涝确实存在,但城内积水的疏散一般是由市政厅负责。
方德春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和二少较真。虽然说的是去西城洋楼区,但是汽车准确无误地在某一栋洋房前停下。也是,哪一栋前面不是停呢?何况这里确实是洋房这一片的地势最低处,街面上有着不浅的一层积水,马路两旁的水流哗哗地流着。
不一会儿,从马路对面开过来一辆黑色汽车,几乎就在他们边上停着。那汽车的司机轻轻按了下喇叭,不一会儿,那栋洋楼的铁栅栏门被打开,佣人提了大件的行李走了出来,像是已经在搬家了。
方德春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去打量孟钦和的脸色。他的视线一直望着那扇开启的铁门,脸色冰冷到了极致,连之前的疲态都不见了。
这个时候,从洋楼的大门里又走出几个人。孟钦和一眼就看到徐婉,她穿了一件枣色的针织长外套,手里提着一只棕色的小皮箱,她只顾着往前走,并没有注意到孟钦和。
而她身边,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而他抱在手里的光脚丫小女孩正是糯糯。
而这个叫袁杰曦的男人化成灰孟钦和也认得,二十三岁,平城人,父亲是平城的商会会长,他母亲娘家是从政的,他最年长的那个舅舅是平城政府总理的心腹,从前做了他好几年秘书长。
袁杰曦这点生平,孟钦和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早就滚瓜烂熟了。
袁杰曦他单手抱着糯糯,而糯糯同他关系亲密,还将手挂在他脖子上。
整个车厢里静悄悄的,方德春不敢做声。
眼看着行李一件件被装上汽车,可二少还是不动声色。看徐小姐这架势像是要离开坤州了,要是二少先回了官邸来晚了,岂不是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