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跟社员们来往多些的几个知青,他们还是很熟悉的,还颇思量犹豫了一下。
这一场热热闹闹的投票活动落幕后,知青们才被支书和队长召集到大队部,转达了投票的结果。
当听到最后选出的人是刘明明和苟军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多数人没有提前得知投票的事情,还在懵懂反应中,稍稍反应过来一些后,开始低声讨论,这两人平时都懒得出名,何德何能,能得到回城的机会。
屋子里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大,队长嘴张了好几下,嗓子清了又清,愣是没说出话来。
吴达看着贺子谦,由惊愕转向哑然失笑,他们昨晚才得知消息,今晚就选出人了,想做点什么也是来不及的。
再加上他俩劳动尚可,与社员沟通却不易,久而久之,除了几个小孩子,基本上没啥交情,之前因为胡雁秋出事后村小缺老师,而让知青轮流去上过一阵子课,他俩忙着搞外快,也没参加,错过了光明正大和社员们搞关系的机会,这次的事索性躺平了。
被彩蛋砸中的两人从人群中挤到支书和队长面前,一再确认,说着车轱辘话,跟傻子没啥区别,他俩既没送礼,也没拉帮结派,一应消息全不知晓,唯一做了的事情,就是在别人写的回城申请书上把自己的大名缀在了后面,对,他俩连申请书都懒得亲自写。
原本为了避嫌站在最后面的陈海和赵柠如被雷击般脑袋嗡嗡作响,要说能和队里的社员们打成一片,谁也比不上陈海,他本来就是农村长大的,上初中时才回到父母身边,没两年就下了乡,念书不行,种地缺有些巧法,跟知青们格格不入,成天在社员家里串门子,没少受照顾。
回城的名额一有风声,他就得着信儿了,通过支书的一个本家侄子,知道了投票的事,他更是殷勤的帮社员们做活,尤其是家里人口多的,把自己的一些巧宗都尽数传授,什么上几层灰种出来的土豆更大,煤油灯怎么修之类的。
一直文静从容的赵柠发现了他的不寻常,这个成天围着她屁股打转的土帽子怎么突然忙起来了,一番柔情蜜意后,陈海就把事情都说了,既然有两个名额,两个人一拍即合,迅速捆绑,光明正大的谈对象,很快就让队里人知道了他们是一对儿。
这样一来,等社员们选人时就会优先选他俩的,因为平时闲聊时,大家伙可是最喜欢给陈海张罗媳妇的。
原本陈海的打算是,等队里正式公布了选举办法后,再去社员们家里刷一波存在感,之前不能明说,怕被告密,他相信,以他平时攒下的人缘,只需要稍加暗示,自然会有一大帮人愿意选他的。
谁还会选个自己讨厌的人呢,要怪就怪其他知青们平时都假清高,看不起农民呗。
这个结果让陈海以为自己在做梦,刚才念的是没选上的人吧?
赵柠狠狠的掐了一下陈海的胳膊,看着赵柠铁青的脸,陈海终于醒了,那两懒货真的被选上了。
他攥紧了拳头,走到前面去,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有些生硬的问:“吴叔,申叔,我想问问这是咋选出来的?是个啥标准?是看劳动能力还是出勤次数啊?”
吴支书不认识他,觉得他问的奇怪,也有些厌烦,没选上就没选上呗,有啥好问的,难不成是以为他们做了什么手脚。
按说,往年这种事都不是选出来的,而是队里上报,然后一级级批下来的,只是今年形势有些变化,上面换了人,没人再愿意担责任,索性交给农民自己选,省的有人拿知青回城的事给他们扣屎盆子。
见支书脸色微变,申明存忙出声呵斥:“你们都别吵吵了,投票选人的事,今晚是支书当场宣布的,提前谁也不知道,社员们选出来的,民主选举,谁也无权干涉和改变,我们是一个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不兴那套个人主义,谁不服,自己去找社员问去。”
外面已经全黑,支书和队长只宣布了结果后,让被选上的两人准备接受公社的考察,便回去了。
乌泱泱的知青们如何不甘和嚎叫,他们也听不见了,这事办的多敞亮,人名群众的意见谁敢不听。
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的陈海连夜就去找相熟的社员们问去了,听完现场描述后,只觉一切都合规合理,无甚漏洞,唯一影响结果的就是社员们的个人想法。
只是这想法他之前想破脑袋也没想到。
第53章.最后一蹦在书堆中过了两日的文秀英,……
在书堆中过了两日的文秀英,回到学校后,就听说了知青回城名额投票由社员选举的事。
于彩凤绘声绘色的向她讲述了陈海和赵柠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
才两日不见,文秀英发现于彩凤有些不一样了,说起某人有些遮遮掩掩的害羞起来,她故意笑问道:“你现在门路广啊,这些私底下的事情都知道的这么多,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姐妹我。”
听文秀英取笑她,于彩凤本能的反驳:“就知道笑我,还不是他找我,让我打听社员们投票现场的情况,他跟社员们都不熟,拖我问一问队里人的想法。”
“哟,他?哪个他?”文秀英好奇的目光盯的她有些脸红,这明显的揶揄味道,更是让她说不出话来,只好拽住文秀英的胳膊晃来晃,满脸求饶的模样。
不知从何时起,于彩凤时常说起吴达来,冬天做暖手筒时,说吴达的手好像冻烂了,等她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吴达有个眼熟的暖手筒,只是干活不方便,他很少戴,反而是在炕上做着时,常套在手上抖落着。
写作业时,又会说起吴达的字写的好,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好看。
那时候,还是洒脱天真的说,如今提起来怎么连名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文秀英心里暗暗的想,她可得回去玩一玩,顺便说说吴达,真是太禽兽了,凤凤可是个未成年,别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来,听说城里人思想开放,也不是这么玩的。
他倒好,等明年考上大学,屁股一拍,走的干脆,小凤凤傻啦吧唧的,伤心起来还不是得她来兜底。
看于彩凤这样可爱,文秀英也不再逗她了,正经问起队里人的想法来,其实她作为一个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农民,还是能猜度到几分的,只是不知道猜的对不对。
说白了,一切都是利益呗,人总是会本能的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决定呗,农民文化程度不高,脑子又不笨。
果然,于彩凤略带惊讶的说起来:“他先是告诉我,有些人为了回城的名额做了好多事情,本以为会心想事成,结果却如此意外,他很想知道是为什么,我看他心烦意乱,就提着一颗心,跑回去问我爷爷,结果我爷爷把我笑了一通,说我是个傻子。
谁会喜欢跟懒货在一起干活,干的少,偷奸耍滑,还一样分粮,知青们又有额外的补贴,落下谁也不能落下他们,这次正好有机会,大家索性就先让懒蛋回城去,也少个人吃闲饭。”
文秀英听到这里,轻哂了一声,并未出声打断她,只是默默想,陈海那个渣渣也真是自作聪明,以为凭他那点小恩小惠的,就能让社员们给他投票,成全他,他越表现的殷勤有用,社员们越不肯放他走,谁都喜欢有用的人留着呗。
“英英,我爷爷还说了,最好是让这些知青都回城去,吃的多干的少不说,还带坏了村里的风气,讲什么自由谈对象,村里的闺女们都不大听话了呢。”说到这里,她有些黯然,当时她不敢反驳爷爷,可是谁会喜欢找一个见过一面,就结婚的人呢。
文秀英扑哧一笑:“你爷爷,这话说的没错,这些知青们把女孩子们的心都带高了,到时候他们拍拍屁股走人,农村的安分日子都要过不来了。”
“英英,你怎么也这么说话,我就觉得城里来的知青,说话有水平,还待人客气,多好啊,如果能找个这样的对象,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凤凤...相处起来的确是这样的,可是人都是很现实的,如果他们能回城,能找到有工作,家庭好的城里姑娘,又怎么会看上村里的女孩子呢,两个人条件差不多才能处的更好,不然什么都是一时的,长久不了的。”
文秀英想起前世见过的那些,能够回城后,就抛妻弃子的例子不要太多,尤其是很长一段时期内,城市户口与农村户口在就业及各方面福利之间的巨大鸿沟,城乡婚姻便也变得很是罕见。
见文秀英语气严肃,于彩凤有些低落起来,他说的那些好话都是哄自己的吗?
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城里人怎么才有可能娶农村媳妇呢?”
这个问题倒也不是绝对,文秀英答的很干脆:“条件相当的时候,具体来说,就是如果你考上大学,国家分配工作后,你也就可以拥有城市户口和正式工作,到时候就是你挑别人了。”
“真的吗?考上大学就可以成为城里人吗?”于彩凤的眼睛亮了。
“是,这是最可靠的路径,稳妥体面。”文秀英答的肯定,于彩凤的心情又雀跃起来,她还有几年的时间呢,只要听英英的好好学习,说不定真的能考上大学呢。
心情好了之后,她就说起别的闲话来:“英英,你说今年这样决定回城名额,那以后的知青都有样学样,不好好干活了怎么办?”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有些庆幸的,反正吴达为人正直勤快,是不会被社员们撵走的。
文秀英哈哈一笑:“傻凤凤,支书队长比谁都精,明年就不会用这个办法了,如果大家真的打着这个主意,那今年悔不当初,明年怕是更要悔的想跳沟。”
她前世就见过,那些知青为了回城可是手段百出,下面的干部们好处可没少得,今年突然大公无私起来,怎么看怎么不正常,而且这个投票结果,显然是把他们摘得干干净净,送过礼的人啥好处也没捞着,无不体现出他们的公正,但是这样无耻的拿钱不办事的行径,真是会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吗?
知青们一日在队里待着,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如果他们有机会走呢?还是那种根部不需要各级干部签字的走。
这些干部们,就是拿准了他们有签字权,知青就翻不出手心,只是时移势易,很快他们就要睡不着觉了。
于彩凤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真的吗?不会明年让选表现好的吧?”
“放心吧,明年选都不会再选了,这就是秋后的蚂蚱,最后一蹦了。”
文秀英怀着隐秘的快乐,又无法明说,这种不能与人分享的快乐,实在让人憋的慌呀,看凤凤又恍惚起来,她只好又安慰道:“你现在先不要乱想了,知青回城是早晚的事,你还小,不管有啥想法,等考上大学再说,可不能现在为了一棵歪脖子树,神思悠悠的放弃一大片森林。”
“你说的话总是能实现,我知道该做什么了。”见好朋友说的这样肯定,于彩凤一颗心反而落了地,她之前还总幻想着说不定他就不会走了呢,既然一定会走,那她就不能再退缩偷懒了。
想起小时候秀秀跟她说过的城里有正式工作的人的生活,那样让人羡慕,她一直以为是秀秀为了让她学习哄她玩的呢,但是吴达也偶尔会说起自家的日子,好像真的是这样的。
想清楚后,于彩凤看着在操场上跑着玩的同学,站起来道:“秀秀,咱们去教室看书,我要考大学。”
“啊?也不差这一会儿吧。”周末还有最后半天呢,文秀英还想再放松放松呢。
“差,每一分钟都很宝贵,每学期都课本都上不完,咱们还得找老师去教后面的。”
也不能打击凤凤好不容易崛起的学习热情,文秀英与她一起大步走向空无一人的教室。
没两日,文秀英就见到了仍然处在沮丧中的贺子谦和吴达,他俩是来给家里寄信的,顺便来找她。
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文秀英找来个遮阳处,想和他们聊聊,朋友一场,她想鼓励安慰他们一下,不能因暂时的挫折而放弃战斗呀。
虽然她指明的阳光大道目前还看不到什么眉目,却可靠的不得了,学习最怕泄气,弃学一时爽,一直弃学一直爽,希望缘于坚持呀。
还没等她给他们从人生观,价值观,世界的宏伟发展方向等方面,阐述学习的意义和即将到来的可能美好生活,吴达就直吼吼的道:“英英,我知道你主意多,想法独特,你快替我们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尽快回城,学习真是太难了,而且恢复高考还是个未知数,我实在提不起劲,贺子谦在乡下照顾妈妈,实在不方便。”
文秀英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贺子谦,显然也有一样的心思,道:“你们不好好偷懒一年,等着明年投票回城?”
“我们又不是陈海那个傻缺,知道消息后就躺倒了,对社员们也冷嘲热讽起来,真是个小人,他怎么不看看,一天在队里,就一天要跟队里人好好相处,万一以后再有点啥好事,就他现在对态度,谁会愿意让他如愿,还不如赵柠一个女孩目光长远呢,就失魂落魄了一日,第二天上工比谁去的都早。
还有,我听说啊,是因为上面有人要来查,才会临时想出这么个投票的招,等这一波风头过去,还不是各级干部说了算。”
文秀英扑哧一笑:“你这么聪明,又受不了学习的苦,那我就给你重新指条明路吧,效果保证立竿见影。”
说到这里,贺子谦眼睛里浮现出激动的神色,他比吴达更知道英英的本事,她指的明路,一定可行。
第54章.告密毒辣的日头晒的地里的玉米杆耷拉……
毒辣的日头晒的地里的玉米杆耷拉着脑袋,路上偶有骡子经过,踩的黄土乱飞,正是农闲的时候,地里也没多少事做,上工就清闲了许多,但为了社员能有工分挣,每天还是会拿着工具去铲铲土,平平地什么的。
大中午的,社员们都在屋里头歇着,就等着大喇叭喊上工的时候再出门。
奇怪的是,已近下午,日头越来越低,还是没有听到熟悉的喇叭声。
在自家地里忙活着拔草浇水的木学行心里踏实自在,巴不得今下午不用上工呢,现在又没什么要紧的活计,一天还挣不上五个工分,还不如再规整规整自家的院子呢。
他是个干活拼命又节俭到抠门的人,这几年,不仅把家里的院子全挖掉种上了地,眼见着几个孩子不是脑子不灵光,就是身体有残疾,他一日都不敢歇,怕他老了之后把这几个娃饿死。
他唯一的希望就在大闺女身上了,最好能嫁个吃公家饭的,他愿意全力扶持着,自家闺女的吃饭他来解决,只要能生活在城里,这辈子什么都值了。
想到这些,他干活更起劲了,汗淌了一脖子,也顾不上擦一下,就怕下一秒队里的喇叭又喊他去上工。
谁知这一下午大队部的喇叭都没有响起,社员们是歇了个踏实。
第二天早上,还是没有动静,社员们坐不住了,这半天不上工可以,老不上工可不行,不上工就没工分,没工分就分不上粮和钱呀。
到晌午时,大队部院子外稀稀拉拉的站了好些人,只是大门锁着,他们也进不去,闲谝传瞎猜测了一会儿后,有腿脚快的年轻小伙子已经跑了趟队长家回来了,原来队长从昨天下午就去了公社,现在还没回来。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说上面兴许有新指令的,有说今年收成不好,队长去挨骂的.....
木学农却若有所思的回家去了,昨天上午上工时,他看到吴达和贺子谦那两个知青,拉着队长说了好久的话,队长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很是难说,在他看来,多半是这些知青又闹妖蛾子了,连累的队长又去求情下话去了。
别看那些知青们嘴上说着什么向工农群众学习,在劳动中受教育,真正劳动起来一个比一个会偷懒,社员们早盼着能回去几个,正好今年让大家投票,可不就让社员们如了愿,把两个最邋遢最懒的给送回去。
但是他知道,其他知青肯定气的要死,好事让懒货占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服气,若不是指望着以后他们回城队里签字,现在早不知要闹成什么样了。
吴达和贺子谦跟队长走的近,他是知道的,谁让他俩也老跟英英勾勾搭搭的,他就多留意了些。
指不定他俩就是跟队长告密呢,那些知青可能又想出什么阴招了。
前年不还有知青故意写匿名信告队里干部是靠拉帮结派才选上的吗?最后调查后,果真在几个人家里发现了多出来的细粮,当时就撤了好几个队的队长,申明存提前接到消息,把有问题的人安排到外地去换骡子了,啥问题也没查出来。
看来这回那俩知青就是跟队长说别人的新动向的。
这俩搅屎棍子,就会窝里斗,还撺掇的英英胆子越来越大,连家也不回了,亲事也不要,就天天做梦当城里人,被这俩小子耍了也不知道。
他回家后找出闺女的作业本,撕了张纸,用左手歪歪斜斜的写了一行字,然后趁着大家都在大队部门口乱着,他用纸包着土块,扔到了知青点的院子里。
悄咪咪的回家,就等着知青们都回去后把那俩坏怂给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