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试试。”田小花的眼睛闪了闪。
后面几天,于彩凤除上课以外的时间都跟严文宣腻在一起,文秀英也懒得搭理,她需要冷静一下,想想别的办法,得迂回前进了。
又到了周五休息的时候了,她为免碰上于彩凤尴尬,就先走了。
只是靠两条腿走路实在有些不美,她的自行车小目标又冒了出来。
路上也时不时的有自行车经过,她都要多看几眼,走着走着,一辆自行车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上来,我带你。”李银海故作镇定的跟文秀英说,他注意到她有一阵子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却苗条有型的女孩子,一点也不显笨重,反而轻巧玲珑,眉眼长得大气温和,总是带着笑,让人一看心里就觉得暖暖的。
文秀英心里砰砰砰直跳,他怎么认识自己的,他比自己高一个年级,还是后来说对象的时候才认识的,说起来才知道在一个学校上过学。
所有给她说过的对象里,他是最体面的一个,长得高挺,还是高中毕业生,只是他家里人知道自己是要招上门女婿的,立马就冷了脸,还把媒人给骂了一顿,嫌不打听清楚就给他儿子说,真是丢人死了。
从此她也死了心,以后无论介绍了谁,她都说可以。
后来他还托同学跟她说过几次,想见见她,只是明知没可能,见了又怎样呢。
再一次看见他,就是几十年后了,那时候他已经是教育局的局长,而她只是万千家长中在校门口焦急等待高考生的一员。
她只有让路的份。
鬼使神差般,文秀英坐上了李银海的自行车后座,等到了村口,她才下来与他道谢,他也没停留,就又掉头走了。
她有些头脑发昏的想,如果她不买自行车,是不是也行呢?
正站在路口发呆,一个嘶哑疲累的声音问:“他是谁?”
第35章.黎明前的黑暗成群的麻雀从头……
成群的麻雀从头顶飞过,文秀英往上一跳,差点抓住其中一只的尾巴。
看到贺子谦脸上淌着汗,正站在大太阳里跟她说话,她忙道:“大哥,你往树底下站啊。”
“我问你那个男生是谁?”贺子谦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凶恶。
“我同学啊,送我回来的,你这什么态度,才当上大哥就这副样子,再这样我反悔了啊,我找二哥告状去。”文秀英有些委屈,于彩凤现在给她冷脸,一回来,贺子谦也是一脸凶相,难怪温柔的男孩那么有市场。
“不许再叫我大哥。”
“不叫就不叫,我亲哥在当兵,为国家奋勇杀敌,谁稀罕你这个大哥。”文秀英庆幸自己还好没说记得小时候的事,不然他是不是更要管东管西的了,爱管人没的救。
说完扭头就走,贺子谦站在一旁不动如山,拳头却握的紧紧的,难道他不想在前线拼杀吗?
他练习了十年,到头来一纸审核就把他打回了原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戴着大红花,穿上绿军装远走。
没想到他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柔软勇敢英英妹妹,也变得无理取闹,事事与他相悖。
她终究只是个才十二岁的小丫头呀,任性,娇气,本来就该是这样吧,他心里的那个英英妹妹大概只是他的梦吧。
回到知青点,贺子谦木然的去做饭,屋里传出此起彼伏的笑声,他做好饭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果然与他想的一样,他刚进去,文秀英就止住话音,起身道:“二哥,你晚上到地方去拿东西就好了,那个地方隐蔽,不会有人看见的,我回家了。”
见文秀英斜着身子出去,生怕碰到他一样,贺子谦将饭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胡雁秋又把你堵在哪儿了?气什么气嘛,有人喜欢总是好的,如今咱们没家没业的,找个媳妇不容易,你就别挑了,她家也是个干部家庭,跟你般配着呢。”
吴达已经习惯贺子谦每回被胡雁秋堵到后变脸的样子了,只是今天拿饭出气实在过分了啊,他才说了这么多劝劝他的,若是放在平时,他自然觉的胡雁秋是配不上贺子谦的,可是贺子谦家现在的情形,还能挑着什么好的呢。
“不吃饭就出去。”贺子谦出离愤怒道。
“我吃,我吃,多少日子没吃上干面条了,我肚子都快忘了,硬正粮食的滋味了。”吴达端过一大碗面,用炒的韭菜拌了拌,呼啦啦的吃起来。
吃完后,见贺子谦碗里的面还有大半,就自觉的把桌子上的另外一小碗面倒进了自己碗里。
这一顿可是让吴达结结实实的吃饱了,还吃的有一丢丢撑,饿惯了的胃实在经不起这样的宠爱呀,但是若能天天有,他宁愿被宠坏。
“吃完饭去洗碗,东西在哪儿,我去拿。”贺子谦把碗朝吴达一推,冷冷道。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谁惹你,你凶谁去呀。”吴达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出去了。
我凶了吗?我还不是为了她好,男生那点花花肠子他能不知道吗?还不是看英英妹妹穿的体面,长得讨喜,又聪明能干。
他本来是想等她慢慢长大再说的,谁知这乡下人这么着急,十五六岁就把闺女嫁了是普遍情况。
若再有那黑心崽子,更是早早就把人间姑娘哄上手,只等着显怀就直接接家去,连彩礼都省了。
贺子谦越想越气,看着聪明,其实是个傻的,他不管怎么想,也不能不管她,好歹相识一场。
等她长大找个好人家,他也就放心了。
过了两日,贺子谦和吴达主动请缨给队里去买农药,去了县城。
他们带去的文具只有等放学时在学校门口卖给学生,褡裢里的毛巾和香皂才是此行的主要目标。
“贺子谦,等一下,我在左边巷子,你去右边巷子,左边是五金厂,多半是男工人,右边是纺织厂,女工人多,记得笑,多笑,你温柔一笑的样子,我都招架不住。”吴达再三叮嘱,看贺子谦露出温和的笑脸,才放心的走了。
他走后,贺子谦的脸又板了起来,多年营地生活,他哪里还笑的出来。
等人群三三两两的过来,他看到一辆辆小巧的女式自行车,眼神温柔起来,微微一笑,很是动人。
他刻意放低姿态,轻轻喊道:“各位姐姐,有要毛巾,香皂的吗?”
年轻女工看他高大英俊的脸上堆着温柔的笑意,感觉心都要化了。
纷纷围过来,想看看他手里的香皂是哪个厂退下来的瑕疵品。
谁知一拿到手里,香味就扑鼻而来,还是不同的香味,有花香,水果香,甚至还有茶香,一时之间,忙着掏起钱来,再顾不上跟他拉闲话了。
这一次收获颇丰,两人带的货都被一扫而空,回去一算,足足挣了五十多块呢,只是还有本钱,分给文秀英后,一人还落下十多块。
这可比之前两人单卖文具,十多天挣的都多,还是得货好呀。
从此以后,队里出门买东西的事情就被他俩给包了,每次回去,都会给队长带点点心,罐头什么的。
他们买东西账目清楚,队长也放心。
每趟出门都要步行到镇上才能坐上车,这一来一回就是二十多里土路,两人比刚来时都黑瘦了许多,文秀英只每周周末才与他们见一趟,见一回就要唠叨他们一回,要多顾着自己的身子,钱是挣不完的。
可是他们依然故我,因着不断增加的收入,他们越发动力十足,直到冬日里大雪封了路,他们才没有再找借口出门。
大雪连着下了多日,地里的活是干不成了,只能像往年一样,组织社员们剥玉米粒,收拾柴草,可是这几日雪实在太厚了,一踩下去就会把小腿都掩住了,队里让大家在家歇几日,等雪化一化再出门干活。
猫在家里,就要把炕一直烧的热热的,不然就这么待着,会比在冰天雪地里干活还难受。
文秀英早早的就到大队的牲口圈里去弄了点牛粪,烧好炕后,再埋点牛粪,就能热上好几天,比煤炭还耐烧。
她看着妈妈早晚都要烧他们睡的炕,但因为只能用软柴火烧,没有硬正干柴,炕一直温扑扑的,几个弟弟冻的直流鼻涕。
早饭后,她将弟妹放在自己炕上,让爸妈专心干活,自己全副武装的出了门。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皑皑白雪中,路上空无一人,静谧安然,雪已停了,只有零散的雪花从枝头掉落,洋洋洒洒,晶莹美丽。
走到靠近知青点到小路上时,就听到欢快的呼喊声,笑闹声,文秀英心想,这城里来的知青就是不一样,雪天不在炕上捂着,还能笑的这么开心,哪个当农民的此时不愁一大家子的口粮,雪天休息却并不安心。
队里的粮食是按照工分的多少来分的,出工才有工分,不出工就没工分,这雪天一耽搁就是三五天,不挣工分,饭却一顿都少不了,尤其是孩子多的人家,更是盼着天天出工才好。
想她前世几乎没有受过冻饿之苦,就是因为两个大人挣工分,只有她一个孩子的缘故,可幼年时的足食,换来的却是她大半生的苦楚。
原来每一分好意都是被苦水滋养长大的。
吴达两手冻的通红,手里还抓着一团雪,看到文秀英乐呵呵的跑过来:“妹子,你来了,给你,咱们一起堆雪人玩。”
他把手里团好的一个大雪团子塞给的文秀英,自己又跑到地上去挖雪,身姿轻盈,连蹦带跳,仿佛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般。
文秀英将大雪团放在已经成型的雪人身体上,又添了点雪,让雪人头看起来更圆润可爱些,便道:“二哥,我不玩了,还要回去写作业呢,只能乘着这一会溜出来,我想看看咱们一起的成果。”
旁边还有一起玩的知青,她不好把话讲明,但是吴达一听就明白,她是来看账本的,合作了这么久,还没有坐下来好好算过账呢。
可是他一个南方人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正在兴头上,不想回屋,站起来悄悄道:“这些都是贺子谦管的,他在屋里呢,你去找他看,怎么算我都没意见,我堆好这一个雪人就进去哦。”
文秀英自然是没意见,一个人进去了。
房门是半掩着的,她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正斜靠在炕上裹的严严实实的贺子谦赶紧跳下炕来,有些无措道:“英英,你来了,快上炕坐,今天真是能冻死个人。”
“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管我冻不冻的,大家都在外面玩,你怎么跟个老人家似的,窝在炕上不下来。”自从上次两人言语不和后,就心里总是憋着一股子劲,数次见面都是吴达分别跟两人讲话,两人互相却不搭茬。
文秀英不是个真的小姑娘,自然不会打心底与他闹什么别扭,只是觉得他不愿说就不说吧,长大了就好了,这样的少年意气多珍贵呀,回想起来,她总不觉得自己曾经真的有过肆意任性的青春年华,打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要顶门立户,要照顾老弱的父母。
今日来看他们,她是半点心理障碍也没有,或许还有一丝丝的雀跃,雪天独自出门,来找两个男孩说事,颇有一股冒险叛逆的意味。
贺子谦看她这样大方悠然的样子,忽然就觉得自己之前的态度有些无理,那些心里的小别扭,顿时没意思起来。
他一脸正经却嘴角轻扬的说了句:“我就是个思想僵化的老顽固,美丽可爱的小姑娘,就原谅我这个老人家一回吧。”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要我原谅,说,是不是私藏货款了?”文秀英靠近她笑问道。
“我记得账绝对经得起考验,你随便查。”贺子谦看她丝毫没有要介怀的样子,心里的郁气一扫而尽,说话也轻松许多。
他爬上炕去在最角落的铺盖底下,拿出一个被压的展展的小笔记本,刚要站稳,却打了个哆嗦。
文秀英见他在屋里,原本一直坐在炕上,还裹着棉袄,不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衣角,薄薄的棉絮疙里疙瘩的,不知道都穿了多久了,这哪里暖和。
再伸到被子底下一摸,炕也是没有一点热气的。
她有些心疼道:“你们俩这冷炕一天咋睡的住的,柴火在哪里,我去给你们烧炕。”
贺子谦有些发窘的笑了笑:“柴下湿了,烧着老冒烟,一会就凉了,我俩都是男生,火气旺,没事的。”
“那是你俩不会烧炕,烧好后要锤一锤,才会让火堆慢慢烧着,再放点麦壳捂上,这样就能热一晚上了。”文秀英说的仔细,但看他还是一脸迷茫,知道他一个城里长大的男孩不明白这些明堂。
她出去在柴堆下面,挑了些干一点的柴火,然后让他去找火的功夫,悄悄又往炕里面塞了好多柴火,她现在的空间里因为卖货也腾出了不少空间,夏天时她就囤了好多干柴。
文秀英让贺子谦来点柴火,然后教他一步步的拨柴,锤火,再放麦壳捂火,这一顿动作下来,贺子谦热的脑门上都渗出了汗珠,文秀英拿出随身带的手绢擦了擦他额头的汗,他心里一热,越发窘迫起来。
“贺子谦,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为了口吃的,就找个村里丫头,白白把自己搭进去,你还想不想回城了。”胡雁秋看到平日一直忙着干活,有些冷落她的贺子谦,竟跟一个乡下丫头亲密的独处一室,都要气炸了。
贺子谦看着文秀英,想解释一下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胡雁秋还不依不饶的喝骂着。
文秀英低声道:“她说你吃软饭,这可不能忍,出去跟她说说清楚,我看着火。”
看文秀英丝毫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戏谑,贺子谦出去走到院子里,想光明正大的与胡雁秋说清楚。
留下文秀英一人在屋里,正合了她的心意,正愁怎么把贺子谦支使出去,然后给炕洞里加点干牛粪呢,就有人替她解了忧。
想这些知青也真是的,一门心思的就想着少干活,吃饱饭,回城什么的,就为了这,多少男知青落在了农村,女知青走上了歪路。
可谁又知道光明正大回城的机会就在明年冬天呢,但是还有短短一年,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少事来。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