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咱俩唠会儿嗑吧。”
俩人现在所站的位置是自家的柴火栏子外面,风有点大。谭笑四处瞅了瞅,转身到栏子入口,开门走了进去,谭叙稍作停顿,还是跟上了。
农村人过日子,看谁家过的好不好,一是看种地的多少,二看柴火栏子里面柴火的多寡。地多、粮食多、钱多、柴火当然也就多了,柴火多了冬天才能可劲烧,不挨冻。
农村人靠天吃饭,老天爷不赏脸,可能真的会吃不上饭,但只要你不懒,是绝对不会挨冻的。
谭笑家虽然地不多,可这柴火垛却不小。秋收以后,自家的柴火都收回来,谭守林夫妻俩又会到地多的人家帮忙,不要钱,只要柴火。
等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夫妻俩依旧不闲着,王佩拿一个大耙子到处耙树枝树叶,谭守林扛着斧子和铁锹挖树墩子。
虽然树叶太软不经烧,可是用它来填炕却不心疼。树枝可以做饭,树墩子劈成木头块专门用来烧炉子,这是整个冬天里谭笑家温暖如春的原因。
而像王艳玲家冬天不敢烧炉子,不敢烧炕,连做饭都要仔细柴火的日子,全是因为她爸王叔文太懒了。
谭笑把树叶上覆盖的积雪扒拉开,露出里面原本是金黄色,现在因为水分流失已经变成砖红色的杨树叶,跳上去一顿乱蹦乱踩,踏出一个深深的窝,拉着弟弟一起坐了进去。
叶子堆在苞米杆和毛嗑杆中间的位置,俩人往里一座,冷风被阻挡在外,身下松脆宣软,舒服极了。
“姐,你咋不说话?你咋能说话不算数呢?你把糖给我,你都答应我了、说过的话就得算数,要不然不就成了小狗……”
没理会谭叙咒语一样的絮叨,坐下去组织半天的措辞,谭笑才开口:“老弟,你为啥不想吃苞米面的饼子、发糕?”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聊贫穷和生存,谭笑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好吃,喇嘴,我稀罕白面。”谭叙想也不想地说。
谭笑点点头,当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小叙你说得对,白面又白又软,无论是蒸馒头、烙饼、做面条,都比苞米面好吃。不仅你稀罕吃,我也稀罕吃,咱爸咱妈都稀罕吃。”
谭叙抬起头,脸上有些怀疑:“你们也稀罕白面?我咋不知道呢?那为啥每次让你吃的时候你都不咋吃?还有爸妈……”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可能,我看爸妈每次都是吃苞米面的干粮。”
面对谭叙用看骗子的眼神看自己,谭笑没有发火,而是继续引导地问道:“你和王民是朋友,你知道他稀罕吃饺子不?”
“当然了,王民可稀罕吃饺子了,他不仅稀罕吃饺子,还稀罕吃猪肉、鸡肉、大鹅肉、还有包子、糖饼、发面饼……”谭叙一双腿埋在树叶中,胖乎乎的手指头算来算去,算到最后,十根手指头都用完了,也没说完王民稀罕吃的东西。
如此掌握好朋友的饮食习惯,谭笑很想问弟弟你确定这是王民愿意吃的,而不是你自己想吃的?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俩还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朋友。
谭叙可不知道姐姐心里在对他翻白眼,说道最后,两只胳膊向外打开,又回抱扣成一个圈,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姐,王民稀罕这么老多东西,我也稀罕吃。”
谭笑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除了王民稀罕吃这些,你还知道谁稀罕吃?”
“那可多了,李明、张大军、孙大军、王黑子、王小子、冯二小……”谭叙又开始用手指头数数,数来数去,到最后,恼意上脸:“我不数了,老鼻子人都稀罕吃了,哪数的过来呀,我认识的人就没有不稀罕吃肉、白面、鸡蛋的。姐你问我这个干啥呀?”
对话进行到现在,终于靠近了自己问题的关键,谭笑故意叹了口气:“老弟,你看你都说了,你认识的人呢都稀罕吃白面、肉、饺子,那爸妈和我也是你认识的人,你咋就觉得我们不稀罕吃呢?”
“咦?是呀?你们真的也稀罕吃?那你们干啥不吃啊?”谭叙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沉默半响,终于不可思议地问道:“难道你们是不舍得吃?”
谭笑真想为弟弟鼓鼓掌,五岁的孩子呀,竟然能自己想明白答案。虽然自己是启发性的提问,经过层层铺垫,可一般的孩子想要做到这一点,还是不容易的。谭笑的心里真的感到欣慰,孺子可教。
可欣慰的同时,有些点心酸。让一个五岁的孩子懂得生活的不易,是不是有些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