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儿突如其来的狗吠,惊得娘仨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
“妈,来人了。”谭叙直起身子小腿蹬蹬,几步就跑到窗户边上,侧耳倾听:“就是来咱家的,阿黄叫呢。”
小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肯定是王大军他妈找上门来了,妈答应的好好的,会不会关键时刻拉不下面子真的揍啊!
“应该是我爸回来了,妈你是不是把大门给挂上了?”谭笑也支起耳朵听了听。
“嗯,挂上了,你们好好待着,妈去看看,按理说不能是你爸。”王佩披上外套下了炕,抓起柜子上的一把手电筒向门外走去。
没一会儿,吱嘎嘎的开门声再次响起,厚重步子踏在地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姐弟俩背靠着窗台坐的板板正正,不错眼珠地盯着门口处。
门帘子撩起,谭守林从外面走了进来。鼻尖冻得通红,灰黑色的棉帽子上挂着冰碴,眉毛上、嘴唇一周也都是白生生的冰霜,一张嘴更是满口冒白汽。谭叙绷紧的肩膀瞬间松弛,而谭笑则兴奋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爸爸,真的是爸爸,爸爸是在打工的工地上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死亡的,那时候谭笑刚远嫁异地两年。
意外怀孕、辞职、房租、房贷,所有的事情赶到一起,本来就压力山大,而爸爸去世的消息,则在这些乱糟糟的事情之上给了她重重的一击、爸爸不仅带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让她对自己远嫁他乡的决定后悔不已,更让弟弟失去了一分经济支持,打破了家庭里一直以来勉强维持的和谐。
那是谭笑人生中最灰暗混沌的一段日子,也是她短暂的人生以悲剧结尾的预兆。后来的生活,不管她多么拼命的工作,还是无法改变贫穷的生活。娘家穷、婆家穷,而他们夫妻俩和弟弟又都是在挣钱的底层挣扎。到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妈妈的生命慢慢消逝,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算起来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见过爸爸了谭守林了,突然相见、并且是年轻时身体健康的爸爸,谭笑心情复杂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停止了。
让媳妇把自己后背上挂上的冰霜拍打干净,谭守林脱下军大衣放在炕尾,帽子都没摘,就蹲在火炉旁烤起火来。
“不是说不回来了吗?这么晚了往回走,黑灯瞎火的你们胆子也真大,万一要是出点啥事可怎么整。”王佩往自家白底红花的搪瓷脸盆中倒了一盆底热水,丢进去一条毛巾进去,快速地在里面摆了摆,然后拿出来交到谭守林的手上。
谭守林把热毛巾在手里展开抖了抖,尽数敷在脸上,紧接着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舒服地喟叹。
毛巾一看用的年头就不少了,四周滚边的地方早已经脱了线、左下角还有两个小洞,但是胜在洗的干净,灯光下依稀可以辨出它原来的水粉色。
“天没黑我们就往回来了,而且车也开的慢,能出啥事。”嘴里呼呼呼的寒气终于消失不见,谭守林把毛巾在水盆中涮干净重新搭在头顶的绳子上冲王佩说道:“你们晚上吃的啥,剩饭了没有?我晚上还没吃饭呢,给我弄点吃的。”
“啥?你们没吃饭就往回来啦?”王佩显然没有想到谭守林竟然没吃晚饭。
“没、时间、时间赶了点,吃完饭再往回走就太晚了,有啥吃啥,给我弄点吧,真饿了。”
“爸,我二姑家那边好玩吗?”谭笑终于抓住一个说话的机会,并且成功地把谭守林从尴尬中解救出来,老爸一编瞎话就磕巴,没有比他更实诚的人了。
“没啥好玩的,跟咱家这边差不多。”身上的冷劲有些过了,谭守林大长腿一抬就上了炕,却被谭笑缠着纱布的脚给惊着了:“闺女你这脚是咋的了呀?王佩,笑笑这脚是咋回事啊?”
东北冬天实在是冷得很,零下二十多度是白天的气温,早晚则会更冷。室外寒冷彻骨,室内则是温暖如春,别看家家户户的墙都是土砌的,可架不住墙厚,再加上火炉烧的旺,黄土搭成的炕也温度灼人,因此室内外的温差足足有三四十度。
谭家姐弟俩此时脱了棉衣棉裤,只穿着一身睡觉时穿的秋衣秋裤,因此谭笑那只被纱布缠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伤脚在暗黄的灯影下就显得格外引人注意了。
“喊啥呀?不能小点声啊,耳朵都快让你吼聋了!”王佩的回应掺杂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从厨房里传进来。
“爸、爸,没啥事,就是让图钉扎了一下,已经让崔大夫给看过了,药也上了,用不了几天就能好。”谭笑赶紧伸手抓住自个儿老爸的一只胳膊做撒娇状,老妈现在心情不好,可千万不能惹,一旦涉及到奶奶家的事情,美女王佩总是会心情不爽就是了。
“咋还让图钉给扎了呢?那得多疼啊!我的笑笑遭罪了啊,唉。”谭守林叹了口气,望着谭笑的脚丫子一脸的心疼,而他的宝贝女儿也是满眼笑意地盯着他看,父女情深其乐融融。
“爸你回来的时候碰没碰着谁?”谭叙瞅瞅自个儿老爸又看看自个儿姐姐,终于把憋了半天的话问出口,要是不问他今晚上睡不着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