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生如戏啊,做演员多年,田果终于明白其实生活比戏剧更加疯狂。
面对激动不已的藤井,田果表现得很冷静,在家时她就问过姥姥“您认这个女婿么?”姥姥不说话,田果说,我明白了,然后提着礼盒就来到了饭店。她没进屋,而是把礼盒往地上一放,问:“你还听得懂中文吧?”
藤井点头。
田果说:“那就好,你听清楚了啊,东西都放在这儿了,你怎么拿过去的,我怎么给你送回来,就这样吧,以后别再去我们家,姥姥身体不好,你今天过去给她吓得够呛,若不是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现在就抽你。”
藤井颤抖,眸中全是悲哀。
看着这样的他,田果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如果是那个米田果,见到父亲回到中国,也会这么说吗?
但很快她就想,管它呢,现在是谁就是谁。
“小果儿,你别走……”见田果转身就走,藤井快步追上来。
“别拉我袖子!”田果冷声警告。
藤井不情愿地松了手,“小果儿,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别!”田果最不擅长演久别重逢的戏,真是太闹心了,怎么生活刚稳当一点,就又来了一个五雷轰顶?田果烦的很,她说:“藤井先生,我现在过得很好,姥姥也过得很好,我妈在生下我后就去世了,你若是有话,就去跟她说吧,别跟我说,咱俩没那么熟。”
田果转身走了,这一次,藤井没有追上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胡同里的人都知道田果的日本爹来找她了。
焕然当然也知道了,自从那天起,只要不上班,焕然就成了田果的贴身护卫,就是去个厕所,他也不嫌冷地站在外面等。而他上班时,护卫职责就变成了蝌蚪,徐强,长江,甚至唐思佳。田果很无奈,说:“你这是干嘛?监工吗?”
“……我怕你跑了。”
“跑?我跑哪儿去啊?”
焕然不说话。最近胡同里风言风语,说藤井很有钱,要把田果跟姥姥一起接到日本去。
“钮焕然,有跟踪我的功夫不如多出摊儿挣点钱,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我过上好日子。”
焕然点头,说:“我答应你的百分之百能做到,但你也得答应我不去日本。”
“如果我去呢?”她吓唬他。
没想到焕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胡同里的人都看傻了,在那个年代光天化日下搂搂抱抱无异于看限制级大片,一瞬间胡同里风声鹤唳,众人纷纷奔走相告:“快去看啊,耍流氓啦,钮焕然跟田果那个啦!”
“别闹了……”田果还是要脸的,试着挣脱,但焕然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揉碎了一样,他没哭,但她总觉得他哭了。
“你不会走的,对吧?”他声音小小的。
田果觉得自己现在拥抱的不是一个25岁血气方刚的青年,而是刚刚受了委屈需要妈妈安慰的小男孩。
“嗯,我不会走。”她实在不忍心逗他了。
不过从那天以后,田果就发现焕然总是寻找机会要把她“办”了,只可惜每次在最关键时刻,都会莫名杀出一个程咬金坏了他们的“好事”,焕然气的牙痒,田果则笑的趴在床上起不来,抬脚踹他屁股一下,问:“你到底想干嘛?最近怎么忽然变流氓了。”
焕然脸红一阵,然后才赌气似地说:“你要是怀孕就不会走了。”
田果无奈叹口气,心想自己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幼稚鬼。
☆、第096章
本以为“日本爹”这事就算过去了,一段小插曲而已,可腊月23小年那天,藤井又来了,不过他很听话,没有去家里,而是来秀水直接找的田果。
“藤井先生,我之前有说过,希望我们不要再联系。”很怕被其他商户看见,田果把藤井带到一处偏僻角落,都说日本人轴,藤井似乎也不例外,无论田果说什么,他都静静聆听,脸上除了哀伤还是哀伤,眼神暗淡。
终于,田果说不下去了,或者说是不忍再说下去,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喊:“好歹给他一个表达自己的机会。”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如果有,就快点说吧,说完我还得做生意去,事先声明我不会跟你回日本。”
其实说完这句话,田果就觉得自己好傻x,人家有说要把她带走吗?
“我,我……”猛然得到说话机会,藤井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也或许是天气太冷,嘴唇冻住了。在田果极不耐烦的目光中,他稳住情绪,但还是控制不住在张口的瞬间眼泪流下来,从风衣口袋掏出一块格子手帕擦擦眼角,他用带着日本口音的中文唏嘘道:“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是我的错,非要跑到香港去,然后……”他挥挥手,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样子,随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张名片,对田果说,“我明天回日本,其实是想把你带走的,但我也知道自己没资格,所以,这5000人民币你拿好,不单是给你,也是给老太太,我压根就不知道你妈妈那么早就去世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你小点声!”藤井哭声太大,田果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说:“这钱你拿走,无论生活多苦我自己有手有脚会挣钱,姥姥的生活你也不用担心,这么多年,我们娘俩过得挺好,苦点我们不怕,就怕做人没骨气,你赶紧走吧,以后也不要来了。”
自从藤井去过家里,姥姥的精神状态就很差,有时睡到半夜会突然坐起来然后一直看着熟睡中的田果。
“姥儿,您不睡觉,看着我干嘛?”田果也是事后才知道,不禁吓了一跳。
姥姥说:“我怕啊。”
“怕啥?”
“怕你跟他走了。”
田果抱住姥姥,“姥儿,我哪也不去,你踏踏实实地睡吧,这辈子,我就呆在北京哪也不去。”
但是这些田果不会跟藤井说,说得着吗,一个负心汉,一天孩子没养,现在回来干嘛?以为给点臭钱就能让她改变立场?尽管,5000元在1986年真的算一笔巨款……
田果执意不要,藤井没法,低三下四地说:“钱不要,这张名片可不可以收下,上面有我在日本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以后想来日本——”
“死了这条心吧,这辈子我是我不会去日本的。”
藤井语塞,眼泪有流出来。
哎,田果无奈,主要是周围来来往往行人过多,再想到他毕竟是原来那个田果的父亲,自己这般强硬,是不是太过分了?最后,她把名片收下来,这多少给了藤井一丝安慰,似乎隔在两人中间的坚冰开始融化,他很是感激地笑了笑,点头哈腰的模样确实像一个陌生人。
打发走了藤井,田果回到秀水,看看藤井的名片然后揣进兜里,她是不是挺傻的?5000元呢,如果作为这些年的补偿,她拿走也是无可厚非,可是,“骨气”二字就没了,姥姥养她这么多年,不是让她做贱骨头的。
中午吃过饭,刚喝一口水,就见焕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你……”田果惊讶,今天焕然上早班。
焕然一把拉住她胳膊,挺冷的天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脸色也不好,“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