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大爷!”张莉笑着骂了句,然后跟田果说:“甭理他们,放开嗓子嚷你的,做生意就得这样,顾面子挣不着钱!”
虽说顾面子挣不着钱,但秀水也有自己的规矩。你不能“抢”生意,同样是买衣服,人家正在别的摊位看,你不能喊:“这边来,这边便宜。”你得让顾客自己过来,顾客爱买谁家的就买谁家的,如果明着抢,后果很可能就是挨揍!
不单挨揍,摊位也有可能被管理方撤走。得不偿失。
那时个体商户还属于小众群体,国家也没出台相关法律保护,所以在哪儿摆摊儿就得听哪儿的规矩,如果不遵守自然就要被处理。
田果会说英文附近几个卖衣服的老板都知道。所以她一喊,其余几个人都挺紧张,生怕她利用好条件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英文然后抢生意,不过仔细听了听,田果除了喊“greatwall!t—shirt!”也没喊其他的,心下也就放心了。
一位棕色头发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外国大妈停在了田果身前,指了指t恤和一条加肥水洗蓝牛仔裤说:“我试试。”
田果赶紧说:“里边请!里边请!”
试衣间就是在摊位一角拉起的一块碎花床单。这位大妈虽然长得虎背熊腰,但在旅行团里身材算偏瘦的,目测1.7的个头,160斤的样子,应该是常去健身,露出短袖的胳膊是被太阳晒过后的小麦色,而且有肌肉,就是屁股大了点。
t恤应该没问题,牛仔裤够呛!
“一定要穿进去啊!”田果拉着床单祈祷。
试衣间狭小,大妈在里面左摇右摆,看床单印出的轮廓,大妈应该正在脱裤子。
“需要帮忙吗?”田果用英文小声问。“外边有凳子,您可以坐在凳子上脱。”
外国人注重隐私,大妈裤子脱了一半,断然不能同意田果闯进来啊!“不用......”顿了顿,“还有比这个大的裤子吗?”
田果很遗憾地告诉她没有。
大妈把裤子扔了出来,简明扼要的只说了一句:“sorry。”
田果不甘心,毕竟牛仔裤一条的价格是t恤的三倍,她觉得大妈可能是嫌脱裤子不方便,也许只提着牛仔裤随意比划了一下,所以就劝道:“您还是试一试吧,这裤子码大,昨天卖出去好几条,您身材挺好的,应该能穿进去。”
什么地方的人都喜欢表扬,加上田果英文说得地道,大妈听着心里舒坦,就笑着说了句:“ok!”
摊上没有镜子,大妈把裤子和t恤衫套进去后就从布帘子后走了出来。
还真套进去了?田果觉得好神奇。
摊位前站着两个跟大妈关系不错的人,因为直呼姓名,也不知道是亲戚还是朋友。
估计是觉得把长城印在t恤上的创意挺逗,那两位大妈指着t恤哈哈地笑起来。然后又指指那条过于紧绷的牛仔裤问:“还行吗?是不是小了点?”
眼镜大妈挺有主心骨,左右走两步又伸手摸摸布料,耸耸肩说:“是有一点小,但我觉得还可以,穿起来很舒服。”
哪国女人购物都一样,先对衣服挑三拣四,然后又一一否定,然后又开始挑三拣四......三位大妈你一言我一语两件衣服足足挑了有二十分钟。
“她们嘀咕什么呢?”张莉好奇,无奈听不懂英文,只得问田果。
周围太吵,田果也没完全听清大妈们说什么,只知道她们正在犹豫买不买,毕竟“牛仔”这种布料欧美才是正根儿,仿佛中国人去美国买丝绸似的,这不神经病嘛!除非款型超棒,是国内买不到的,足够吸引眼球。比如外国人汉堡里夹鸡肉牛肉鱼肉,咱中国人得往里面放大闸蟹才能突出重围。
“估计裤子够呛。”田果忧心忡忡。果然,经过仔细一番斟酌,眼镜大妈只要了t恤,问田果:“多少钱?”
张莉给出的价格是10元,田果涨了2元,用手比划一下,说:“twelve,yuan!”
大妈摇头,连说了三个“no!”,把t恤往行军床上一扔,转身,走了......
“别介呀!”张莉第一个反应过来,两只胳膊伸出去,五指张开,跟呼救是的拼命冲大妈挥动,嘴里喊着:“别走啊,能便宜!”
她说的是中文,田果赶忙翻译了,大妈停住脚步,回身懒洋洋的问一句:“howmuch?”
张莉说:“ten!”
大妈转身。
“eight!”
大妈往另一摊位走去。
张莉一咬牙,“six!six!”她发音不太准,听起来有点像sex。
不知是因为听到了“六”还是“性感”,总之大妈走了回来,又把t恤往身上比了比,估计是真喜欢上面的长城图案吧,大妈痛快交了钱。
这个旅行团一共十六个人,最终掏钱买东西的只有五位,剩下都是走马观花的过客。张莉这边是一件t恤,其余的几位摊主卖出的有凉鞋,袜子,草帽,皮带等等。反正都是不值钱的小物件。
卖瓷器的老板特郁闷,一边收拾着摊位一边狠狠骂道:“他妈的最近都是从哪儿来的团?不看瓷器竟看衣服,这个月就做了两笔买卖,还都是卖给同胞......”
虽然卖出去一件衣服,但田果心里一点也不开心,谁说美国人傻啊,美国人最他妈激灵了,一点不比小日本差。张莉瞄了她一眼,知道她为啥事郁闷,笑着打趣道:“知道做生意不容易了吧?这玩意书本上不教,一切得靠自己琢磨,价格是灵活的,你得懂得见人下菜碟。”
田果是有点心灰意冷,如果一个月全是碰见这种会砍价的大妈,她岂不是白忙活了。
“莉姐,刚才那件衣服你亏了没?”
“没啊!”张莉说,声音压小一些只她们两人能听到,“这批货是论包来的,一包200,我砍到170,衣服总共179件,刨去质量特差,不能在秀水卖的,上摊位的衣服一共是126件,170除以126,四舍五入,平均一件衣服的成本是一块三毛五,刚才我卖了六块钱,你说我亏了没?”
之前说过,田果的数学最差,此时听张莉这么叨唠,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做生意太难了,之前完全“傻白甜”了好吗?!
张莉扔过来一个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记着每批衣服的进货渠道,来了几包,一包多少钱,几件能买,几件不能卖,每一件的保本价格是对少,最高当然是无上限,最低线张莉都写好了,其实就是保本价格。
“衣服都是一波一波的卖,基本不会混。”张莉说。
“莉姐,剩下卖不了的那些衣服都去哪儿了?”田果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好奇地问。
“如果质量特别次,也就只能认倒霉,扔给邻居,人家有手巧的,破衣服用那个缝纫机弄一弄还能做一件新衣服出来,实在不行就只能当墩布了。质量稍微好一点的可以拿去隆福寺那边的夜市,一件卖个一两块钱也不赔。”
田果很惊讶,“你在那边还有摊位?”
“是几个好姐们儿在哪儿,光这一个破摊位就够我忙活的了,哪里还有时间去隆福寺?”
她们俩在这边正聊着,从远处走过来一个人,穿着花衬衫,大哈墨镜别在短短的寸头上,浓眉大眼,但不同于钮焕然的炯炯有神,这人的眉目看起来很凶,一瞧就不是善主儿,走路横冲直撞跟土匪一样。而且他的皮肤似乎不太好......
“哎呦,刘麻子来了!”张莉蹲在地上,迅速从行军床下掏出一包万宝路。田果看得出来,这都是事先准备好的,难道这个刘麻子是啥厉害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