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后,姐妹两个先去父母的房间,将旧的夏布帐子拆下来,新的尼龙帐子挂上去。挂好后回自己的房间,将旧帐子换了下来。
章秀青热得满头大汗,拿了条毛巾,到井台上去洗脸。章秀红却钻进了帐子里,东摸摸,西看看,幸福得就像在做梦一样。
八点多一点,沈荷英和章晓锋回到家里,母子两个累得几乎走不动路。章秀青心疼母亲,再加上现在债务还清,手头有钱,用不着再跟以前那样拼命,便提议道:“妈,耥螺蛳是个体力活,难得耥几天还好,经常耥的话,身体肯定吃不消,要是累坏了就不好了,要不我们请大娘舅来帮忙吧!当然不是白帮忙,我们一天给他两块钱,中饭再管一顿饭,你看怎样?”
沈荷英正在井台上洗脸,听到这话动作一顿,但是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章秀青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也算是摸透母亲的性子了,特意举亲不避嫌,提出让家里非常贫困的大娘舅来帮忙,否则照沈荷英那爱钱如命的性子,保证挨一顿臭骂。
章秀红将饭菜端出来,章晓锋看到有这么多荤菜,开心得不得了,立刻拿起筷子猛吃。沈荷英却是心疼得不得了,立刻就板起了脸,不待她发火,章秀红解释道:“这些都是邵寒阿哥和马滔阿哥从饭店里带来的熟菜,他们本来想等你们回来一起吃的,可他们还要去赶火车,阿姐怕耽搁时间,便让他们不要客气先吃……”
“秀青,他们已经回来了吗?”沈荷英又惊又喜:“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这笔生意挣了多少钱?”
章秀青说道:“我问了,挣了二千六百多块钱。”
沈荷英以为他们三个人一共挣了二千六百多,章秀青可以分到八百多,又是一番惊喜:“那他们把钱给你了吗?”
章秀青早就料到母亲会问这个问题:“给了!”
沈荷英立刻伸手要钱:“八百块钱给我,剩下的零头你自己拿着吧!”
章秀青愣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母亲理解错了,她觉得这样也好,便起身回屋子里拿钱。
沈荷英拿到了八百块,章秀红拿到一张大团结,章晓锋拿到五块,一家人皆大欢喜。
章秀红回屋子里放钱,出来后说道:“妈,邵寒阿哥和马滔阿哥带了许多吃的东西来,还带了十顶尼龙帐子,我和阿姐已经把家里的旧帐子全都换下来了……”
章晓锋一听,立刻端起饭碗奔到屋子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他的大呼小叫声:“妈,你快来看那,这帐子跟阿叔家一样,都是蓝色的,又薄又软又透风,摸上去舒服极了……”
沈荷英担心他将饭菜洒开来,叫道:“你小心点,别把饭菜掉地上,会引来蚂蚁的。还有你的手干不干净?别摸脏了……蚊子都飞到屋里去了,你快点出来吃饭吧,晚上睡觉还可以再看的。”
章晓锋端着饭碗走了出来,笑嘻嘻地凑到章晓青耳朵边,说道:“妈妈看到我在屋子里开电灯,肯定又心疼了!”
章秀青忍不住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个栗子,嘴角却翘了起来,眉眼弯弯地说道:“赶紧吃饭!”
章晓锋嘻嘻地笑。
吃饱肚子后,沈荷英放下碗筷,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家的日子是过得越来越好了,天天白米饭,顿顿有荤菜,可是你们大娘舅家还在喝粥咽咸菜,听说当初为了造房子,还向亲戚借了不少债,你们大舅妈嫌家里穷,三天两头跟你们外公、外婆吵架……以前我们家比他们家还穷,想帮忙也帮不上,现在倒是能帮一把,只是我还有个弟弟,要是只帮大的,不帮小的,你们小舅妈肯定要跟我吵架。”
章秀青早就在等母亲说这句话,沈荷英一说完,她就接口说道:“要么都帮,要么都不帮,只帮一个肯定会闹出意见来的。要不这样吧,小娘舅年纪轻,嘴巴比较会讲,他去县城送货,工钱跟大娘舅一样,也是两块钱一天,再管两顿饭。钱让他代收,晚上回来交给我们。”
不患寡而患不均,沈荷英考虑得很周到,说道:“这样不好吧,一个管一顿饭,另一个管两顿饭,时间长了,吃亏的那个肯定有意见。”
章秀青:“这好办,你事先跟他们说清楚,每做满一个月,两个人的活就对调一下,这样就不存在公平、不公平了。”
“这些活都让出去,我跟你阿爸干什么?”沈荷英有些犹豫。
章秀青知道母亲闲不住,早就考虑好了:“耥螺蛳要两个人,你可以给娘舅打下手。我最近几个月估计经常要跑上海,阿爸要陪我一起去,不会整天呆在家里的。”
沈荷英被说动了,因为帮的是她的兄弟,她决定等章林根回来,夫妻两个商量好之后,她再回娘家把这好消息告诉她的阿哥和弟弟。
章家虽是章林根当家作主,不过这件事情只要沈荷英同意,他是不会反对的。
章秀青心里一喜,她的父母劳碌了半辈子,终于可以不用那么累了。
由于沈荷英性子冲动,要是被她知道王凤珠跑来勒索医药费,保证不管不顾地冲去张家吵架。为免母亲吃亏,章秀青事先就关照了章秀红,姐妹两个耐住性子,一句口风都不露。
九点多一点,章林根回到家里,章秀红给父亲端茶倒水、摇扇驱蚊,沈荷英在三个孩子的鼓励下,将章秀青提的建议说了出来。果然不出她所料,章林根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由于时间已晚,沈荷英决定明天一早再去告诉他们。
章秀红看父母亲准备洗漱,赶紧告状:“阿爸、妈妈,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今天上午王凤珠来我们家,要阿姐赔两百块钱医药费……阿姐不肯给,她就在村里说阿姐的坏话……”
夫妻两个全都气坏了,章林根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去灶屋里拿了把锃亮的菜刀出来,章秀青吓了一跳,劝阻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只见她老妈一阵风似的奔进屋子里,片刻后奔出来,左手铁剪刀、右手铁榔头,活脱脱一个女土匪。
章林根让三个孩子都留在家里,章秀青摇了摇头,扛起锄头跟在母亲身后。章秀红和章晓锋的脸上立马闪过兴奋的光芒,一人抓一根扁担,抢先出了门。
章秀青一见不妙,连忙叫住他们叮嘱:“我们吓吓他们就行了,别动真格的,万一打伤打残,我们有理也变成没理,还要被抓去吃官司……所以,千万别冲动,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这些话与其说是叮嘱妹妹和弟弟,还不如说是叮嘱父亲和母亲。夫妻两个听出了弦外之音,全都点了点头。
沈荷英锁了门,一家人杀气腾腾地向张六毛家走去。
路上遇到乘凉的村民,问他们干什么,沈荷英回答道:“王凤珠今天到我家敲诈,没要到钱就四处造谣,我去割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怎么讲话。再砍掉张六毛的贼手、贼脚,看他下回还怎么偷东西……”
有人跟在后面看热闹,也有人一路飞跑、通风报信。等到章家五口人赶到张六毛家,后面早已浩浩荡荡跟了一大群的人,这个喊打,那个喊杀,村长急得要命,苦口婆心地劝众人回家睡家,可惜没有一个人理他。
张家门窗紧闭,屋子里黑沉沉的,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装缩头乌龟。
上午帮王凤珠做伪证的邻居老太太听到声音,开门起来察看,看到这阵仗,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章林根看在老太太一把年纪的份上,没跟她计较,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老太太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然后关门、关灯。
一名五大三粗的小媳妇走了出来,说张六毛夫妻俩肯定还没睡,因为屋里的灯刚才还亮着。
沈荷英怒发冲冠,一边用榔头敲门,一边破口大骂。许多妇女加入了骂人的行列,将张六毛夫妻俩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
王凤珠起先还回了几句嘴,可她没有舌战群妇的本事,很快就被骂得哑口无言。
章林根走到窗边,将脸贴在玻璃窗上,手里高举着菜刀,声音阴沉沉的:“王凤珠,我给你送钱来了,快点开门来拿……张六毛,我也会治蛇咬伤,今天带了刀,免费给你治……”
将这对贼夫妻吓得要死,一个埋怨对方尽出馊主意,另一个埋怨对方办事不力,没要到钱反而惹来麻烦。
在村长的苦苦劝说下,众人闹了一通后,纷纷住了口,准备回家去睡觉。只有章氏夫妻不肯走,非要教训那对夫妻俩一顿。
村长没办法,让张六毛夫妻俩道歉。
两人既怕章林根砸门进去,又不敢开门出来,只得躲在屋子里,自己骂自己,还在村长的要求下,说了一大堆的保证,发了一大堆的毒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