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里,崔琰先开了腔,“您有心事?”因为乔浈并不打算隐瞒,才让她轻易看出端倪。
乔浈眉头微皱,声音却平缓淡定依旧,“族老们不同意你我成亲。”皇室的族老们都是乔浈的叔辈,熬过大晋最艰难的那十几年,大多有威望有实力,对国师的婚姻也确实有一定的发~言~权。
崔琰也没打算现在就和乔浈成婚,但这并不影响她直白地表达自己的看法。上两辈子,这些所谓的族老贪恋权力,不知进退,她和她的前夫花了不少精力才让他们再不敢多嘴……
崔琰嘲讽道:“他们哪里是不同意?在你我没出血到让他们满意的地步之前,他们是不会松口的。”
☆、22一家独大?
国师订下的酒楼自不一般,光是开胃的小菜就有足足十六种。
崔琰此生的愿望第一便是二哥过得好,其次是自己能活得自在些。
如今看来她已经不会再向前世似的,被扣在宫里当~肉~票,害得二哥无论如何都不能~造~反;再加上手中独一无二的领先~军~备和十万铁骑,最次的结果无非是退守西北割据一方,所以崔琰根本无所畏惧,当着威名赫赫的乔浈也能显露吃货本色:她夹了两筷子四喜烤麸。
乔浈见状,便亲自将整碟小菜端到她面前。
崔琰也用公筷夹了些放到乔浈的餐碟里,“味道很好呀,您也尝尝。”然后毫不客气地吃光了那碟烤麸,又毫不脸红地表示,“还能再加一份儿吗?”
乔浈一下子就笑了,“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崔琰吃得不快,但续航能力极其出色。这家酒楼专门接待豪门贵胄,因此菜式花色极多,菜量则颇小,很合崔琰的心意,于是她更放开了胃口。
看她吃得开心,乔浈也觉得口中菜蔬有滋有味,相当独特。
乔睿在角落里默默记下主母偏好的口味后,心中感慨:名门淑媛在九爷面前大多难保平常心,而主母能赢得九爷“芳心”靠得正是这份特立独行啊。
乔浈与崔琰用餐的地方乃是这家酒楼后面花园中的单独楼阁,没什么人打搅——当然,能来打搅的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乔睿和庄秘书各自得了消息,分别告知自己老板。听清了来人是谁,乔浈和崔琰均毫无动容。
最近喜丧妻的“绿帽子”王携新任未婚妻徐家大小姐一同登场。
绿帽子王先行礼道:“九哥。”而后看在乔浈的面子上,也向崔琰打了招呼;徐家大小姐也随着未婚夫向乔浈道了万福,之后更没拿乔,率先向崔琰问好以示主动之意。
徐家大小姐想单独和崔琰谈谈,二人便一同去隔间说话。
这边落座后,乔浈庶出的弟弟相当直白,“她终于死了,多谢九哥。”
乔浈面无表情,但十分熟悉自家九爷反应的乔睿却知道乔浈此刻很不耐烦:这个懦弱、不讨喜的弟弟居然打搅了他期盼已久的约会。
于是乔睿这位模范心腹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迅速写了张小纸条塞到了庄老板手里。偏偏庄老板此刻盯着徐家大小姐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来,纸条在手还被乔睿轻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庄家当年获罪,家主和嫡系成年男子全被处斩,女眷和未成年的孩子皆为官奴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乔睿轻声道:“我知道庄家冤枉,但你已不是昔年的庄家大公子,纵有恩怨也该从长计议。”
庄老板狠狠在自己脸上拍了一掌,白皙的皮肤上登时透出个红印,“多谢提醒。”
小纸条顺利地传到崔琰手里,她瞄了一眼便懒洋洋道:“去跟国师大人说,我腿又疼了。”今儿清晨刚下过场雨,她这理由十分正当。
徐家大小姐还想说话,崔琰摆摆手道:“知道你想出口恶气,我跟太子妃也相看两厌,但说实话,现在你和你的未婚夫都动不了她的根基。”
自从摔了个大跟头,徐家大小姐成熟了不少。她自然知道崔琰不是她妹妹,可以随意当枪使,也清楚自己姐妹当日所为崔琰不计较都算是个好结果,所以今天能听到崔琰对太子妃的态度已经有所收获,倒没奢望太多。
从隔间出来,徐家大小姐正好遇见站在走廊边上的庄琼芳,抬眼望去只觉此人有些眼熟,也未做停留带着贴身丫头从容离去。
乔浈理直气壮地赶走弟弟和未来弟妹,直奔隔间,松了口气:心上人自然是好好的。
崔琰指指乔睿,“真是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乔浈破天荒地开了个玩笑,“羡慕了?”
崔琰瞄了眼庄老板,“确实有点儿。”此言一出,庄琼芳脸色越发青白。
乔浈道:“庄家败落,徐家出手了?我怎么不记得。”执掌暗部的国师大人说“不记得”,算是很客气了——崔琰对乔睿不错,乔浈也得回报一二,他的意思分明就是“绝对没有这回事”。
庄家当年乃是当之无愧的文臣二流世家中的翘楚,就在宫里有宠妃,外有实权高官的大好情况下,牵扯到一场毒害太子的阴谋之中。一向宠爱太子的皇帝雷霆大怒,庄家也就此沉沦。究其原因,还是庄家在根基不稳的时候蹿升得太快——暴发户总是欠缺底蕴,得意时难免咄咄逼人,惹得其余同阶世家联手将其毁去。
而徐、苏两家都是初始不曾参与,后期推波助澜而已。
“我也不记得。”崔琰又看着庄老板问道,“你是怨恨‘某人’落井下石吧?”她记得徐家大小姐和庄老板还是青梅竹马……
乔浈居然还特地安慰了一句,“徐家人大多薄情。”语气虽平静,但话里多少带着几分怨气,因为乔浈正是先皇后徐氏所出。
九爷居然可以自在地在主母面前抱怨!乔睿又默默地记上了一笔。
庄老板也豁出去了,“若不是她,我也不至于沦落风尘,再抬不起头。当年我本有机会逃走,她……”然后就说不下去了。他因为“拆环”,身体那三处神经密集的~敏~感~部位都要将养许久,在这段时间内,“前面”那里几与“废人”无异。
崔琰一挑眉,“把你卖了?”乔浈正主动而熟练地替她按揉起膝盖,她轻拍着国师大人的手背,还劝解着庄老板,“如果她把你扣下了,你还能活到今天吗?先不提她堂姐有多荒唐,郡王还为王妃守着丧呢,指婚的旨意也还没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的未婚夫过来讨好国师大人……这种品行说她当年不辜负你,我都不信!最大的蔑视即是无视,什么时候你能像国师大人一样说起往事平和淡定,咱们再提报仇之事。”
乔浈听得心中一动,而庄老板肃然领训。
等乔睿与庄老板齐齐退下,乔浈才道出心中疑问,“你真的不恨?”
崔琰望着乔浈浅淡的眸子,恳切非常,“前两世我因何而恨,国师大人不知道吗?”
乔浈默然。
崔琰继续道:“我醒来的时候,二哥正抱着我往回跑,您能体会到我当时的心情吗?”
她之前就在想,自己起起伏伏备尝艰辛,能换来和二哥回到原点,那些苦难她也甘之如饴。只要二哥好好的,她才不会虐人虐己一般地报复他人。
乔浈缄默良久,方道:“你知道我如同孤魂野鬼一般飘荡了不知多少年,才终于回魂时的心情吗?”顿了顿,调整了下呼吸,又道,“我知道你想不通我为何这样待你,为何这么执着,你只要相信我的真心就好。”
在那对儿仿佛流淌着金光的琥珀色眸子里只有自己的倒影。我这是何德何能啊?崔琰在感动中还掺杂了几丝内疚:她似乎始终都没把国师大人当做合格的追求者来认真看待过。崔琰酝酿了下情绪,觉得有必要哄哄人家,“国师大人……”
乔浈语调还是没什么起伏,“叫我的名字。”
浈?这可有点儿~肉~麻,崔琰搓了搓小臂上蓄势待发的鸡皮疙瘩,“要不我也叫您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