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阵轰雷,惊亮了半边天——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窗扉吱呀作响,飘进来的雨扰乱了屋内的沉香。
又是一阵惊雷急急作响,扰人梦,榻上的人骤然睁开眼,吓出一身冷汗,心口跳个不停。
“姑娘吓着了吗?仲夏惊雷了,明儿天气能凉快些。”守在屋外的侍女听见动静,推门进来,步子很轻。
“……冬羽?”
“是奴婢。”冬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快,熟悉而悦耳让沈栀渐渐心跳平稳。
“姑娘喝杯茶定定神吧,如今方才五更天。”
姑娘……
沈栀用力地闭了眼,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冬羽端着茶递到沈栀嘴边,昏暗的灯火映上她的眉梢,似乎才十三四岁的模样,可沈栀却死死盯着她的右脸——冬羽的右脸干净如玉,肤如凝脂,那块因烫伤而留下的疤不在了!
沈栀攥着她的袖子陡然收紧,眼睛微睁,怕自己是将死梦魇。
冬羽当沈栀是吓着了,拍了拍她的手背,小手温热:“姑娘快歇吧,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二夫人还要给姑娘议亲呢。”
议亲……
沈栀躺了下来,可心神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天边熹光映扉,她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回到了四年前,刚过及笄,刚同康平远定亲之时。
辰时渐至,沈栀坐在铜镜前,任冬羽帮她梳妆,透过铜镜,总忍不住往她脸上瞧。
“姑娘今日要看我多少遍?”冬羽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趁着帮沈栀戴发簪,绕到另一边,害羞地躲掉了自家小姐的目光。
发觉自己重生后,沈栀整夜都用手盖着自己的侧颈,如今再看冬羽的脸,才真正确定发生了什么。
“你也快及笄了吧。”
冬羽的面上又红了几分,羞赧道:“今日明明是要给姑娘议亲,怎的说到奴婢了。”
沈栀知道冬羽有喜欢的男子,前世因为她要嫁给康平远,冬羽说不嫁便不嫁,如今再来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冬羽再受委屈……
刚想说什么,外头忽然传来声响,说是二姑娘来了。
冬羽纳闷起来:“二姑娘怎么来了?”
沈栀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微微提了裙摆,只道:“请二姐姐到偏厅吧。”
“可二夫人那迟了的话……”
“二姐姐来,便是带着二伯母的意思,不必担心。”
沈静瑶今日穿了件嫩绿对襟襦裙,盘着飞云髻,一进门便是喜上眉梢:“三妹妹!我娘给你相了门好亲事!”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谢谢支持!
第2章亲事
沈母早逝,沈父未有续弦,沈家分家前,一直是二房刘氏执掌中馈。
沈栀的父亲沈汉鸿是中书左丞,日理万机无闲暇,自然更无心家宅事,府里的一切便交由两位嫂嫂看顾,这其中,包括沈栀。
水红色半袖襦裙的女子长指轻扫杯沿,指尖染上了湿气,她微垂眼睑,让原本娴静的气质沾染了几分欲语还休。
身为相府嫡女,沈栀合不该轻易许给一个突然起势的仪鸾指挥使,这位二伯母确实没少使劲儿——
“妹妹可知近来声名大噪的康家?”
沈栀侧眸,不动声色道:“益州守备康提督?”
“可不能叫提督了。”沈静瑶弯着笑眼,“康家父子平乱有功,康献忠封了长宁伯,就连儿子康平远都位列仪鸾,如今的康家可是京都新贵!”
“是嘛……”
“当然!我昨日在茶馆吃茶,福荣大街上尽是康公子的好名声!”沈静瑶一脸雀跃,双手攀着桌案,忍不住整个人凑过来,“只道那康平远一柄红缨枪,三千轻骑就敢夜渡赤水,伏进东胡营地,他被砍下马时,千钧一发之间,拉弓满月倒射一箭,瞎了东胡大将军一只眼!”
沈栀的眉眼极轻地挑了一下。
宣德十二年,雍王李进勾结东胡单于叛变,广诚帝力排众议,御驾亲征,率领十万大军北上平定叛乱,除却四方军将,最出风头的便是益州守备康献忠一家。
益州是大周和东胡的要塞,地势旷远,风沙大,连年干旱,举目望去尽是沙漠,素有北蛮之称。康献忠因贪墨案连坐被流放此地三十余年,年近花甲才被重用,敕封一个长宁伯算得上苦尽甘来。战胜的消息一出,世人皆道康献忠是老廉颇,各种话本戏文洛阳纸贵。
但这东西糊弄老百姓尚可,沈栀却知道来龙去脉——
宣德十二年二月中,益州大捷。本应鸣金收兵,好议城下之盟,偏偏广诚帝好大喜功,见东胡大退,执意乘胜追击,这一追直接进了东胡的圈套。
堂堂一国之君被虏做人质,若不是康献忠之子康平远察觉不对,救驾及时,广诚帝怕是要成大周第一位自己玩死自己的皇帝。
为着此,后来论功行赏时,广诚帝钦点了康献忠的功绩,要封他为长宁伯,连康平远也封了官,请到京都来。
这京都新贵的名头与其说是平乱有功,倒不如说是封口费……
“都说一箭双雕算得上射艺精湛,那康公子竟是能一箭三雕!苍天大弓拉了个圆,胸膛极宽,高坐马上雄姿英发,五个东胡兵齐上都奈何他不得!”沈静瑶说得兴奋,双手合十,眼底全是惊喜,好似亲眼见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