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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阳正是浓烈时,我本不想让嬷嬷和宫人跟出来,她们不似我那般,一进这烈阳下,额头便开始冒汗。
可还是耐不住嬷嬷的坚持,她们跪在地上,哭咽着向我求情,说不能让我离开她们的视线。
我最是见不得这般场面,只同她们道,待临近傍晚,再一同出去。
最后日阳终不似那般热烈,嬷嬷便带着两个宫人跟在我身后,同我一道出了这寝宫门。
宫道上冷清得很,沿途的寝宫也少有人住,宫门紧闭,倒是不见多少落灰,在层层叠叠的宫墙间,只有屋脊兽在烈阳的映射下,闪着粼粼白光。
我问嬷嬷,为何这般冷清。
她落后我半个身子,恭敬地同我说,圣上未开后宫,她们这一批伺候的人,还是半月前才招进来的。
我纳闷的很,历代帝王不都是喜欢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的吗?为何当今圣上连后宫都不曾开过。
但嬷嬷只同我说了这些,其他的,她却是不敢再同我说道了。
我想要找到梦里的那堵宫墙,可任凭我拐了许久,还是不见那处的踪影。
我像是一个被困在这迷乱的深宫之中,永远走不到这尽头的囚徒。
昨夜他们二人虽有克制,但我的身上那几处,还是隐隐泛着痛。
我的身体本就比常人虚弱,几经兜转间,腿便开始发软。
恰好前方有一处凉亭,临靠的池塘里,荷花随着微风,微微摇曳,凑近去看,还能看到几尾锦鲤在其中往来穿梭。
这后宫冷清得很,偌大的寝宫间,不见多少人气,这风景虽维持的好,但没了人来欣赏,却是可惜的。
我坐在亭内的石凳上,望着那一池的碧叶荷花,逐渐陷入沉思。
我仔细梳理了一番自我醒来后,所面临的人和事。
我的魂魄大概有所增补,现如今能够记起来的事,却是比刚醒来时要多上些许。
我能够记起温洵来给我伴读的一些事,还有一些幼时在宫内生活的琐碎事。
还有一些断断续续且模糊的记忆,像是隔了几层轻纱,朦朦胧胧地,瞧不真切。
不知何时,这小凉亭的气氛陡然变得沉寂了起来。
嬷嬷和宫人断不会无故来打扰我的,我侧身一看,却是见得一个高大硬朗的人背着日阳,离我三步远的距离。
是那日醒来后,死死盯着我的异族人。
他一身异域衣袍,卷曲的青丝被系着串珠的发绳拢到脑后,露出粗旷狠厉的五官来。
他的五官强势浓烈,较中原人来说更加粗旷了些许,眼窝深陷,嵌在里面那碧绿的双眸直直注视着我。
但当我看向他时,他却是低着头的,移开视线,不肯同我对视。
即使是这样,这方小凉亭还是因为他的到来,变得逼仄了起来。
日阳斜照,将他劈成一道剪影,他垂头敛目缓缓向我走来。
许是因为他有着同梦里那少年一般碧绿双眸的缘故,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将那侵略性目光放在我身上的缘故,我竟不似第一次那般感到害怕。
我就坐在那石凳上,看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却是单膝跪在我的面前,抬起头时,发绳上的串珠随之摇动,碧绿的眸子清澈似水,敛去了里面的侵略性,祈求般地望着我。
他的中原话说的是极好的,他同我说:“无悔,你别怕我。”
声音嘶哑低沉,像是饿狼在低声呜咽,应是许久没有说话了。
我直直望着他的双眸,像是被里面清澈的水吸入了进去,久久回不过神来。
耳边似乎有另一道声音在说着什么。
那道发音不标准,带着强烈异域特征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
“我的家乡有一个极好看的湖,用中原话来说,叫‘格根萨日湖’。”
“意思是像一弯明月落在了乌阙部落上。”
“湖水清澈见底,白日里可以看到云团和日阳,夜晚可以见到明月清晰地倒映在上面。”
“它是上天给我们乌阙的馈赠……”
我的眼前像是映着那“格根萨日湖“,我陷进了那清澈见底的湖水中,无自觉地,我同面前这人说:“你的眼睛像湖水。”
听见我这话,面前的人似乎陡然激动了起来,他用一只手像是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我垂在身侧的手。
然后将头抵在我膝盖上,急促地呜咽起来,他死死抓着我的手,力道大的出奇,我听见他哀泣地说:“无悔,你怎能把我都忘了呢……”
他像是那收起尖牙利爪的凶狼,将致命的弱点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将手搭上他卷曲蓬松的青丝间,同他说:“别难过了。”
“你同我说,我便会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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