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军营之中有不少靖勇侯旧部觉得谢临香年轻不服,也是他代为收拾的。
所以于谢临香而言,此人是如兄如父一般的存在。
那时她只知道,步将军解甲归田是四海为家去了。却不想未归的将军竟真的敢大隐隐于市,成了寒山大师的弟子之后,还敢在京城的闹市中住下,一住就是很多年。
谢临香努力地压下心中的震惊和那些回笼的记忆,冲着步飞尘微微笑了笑。
这个时候的她还并不认识步飞尘,他们初次相识,原本应当是在几年后。
如此一来,反而是子慕先生愣了愣,将她上下看了看,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咳,原来是侯爷的女儿。”
姜之恒没有说话,只淡淡看着二人。
子慕先生将二人让进了门。
不大的小院中晾着干净平整的宣纸,院中有两口水缸,旁边用竹篾扎了些小玩意,有兔子小狗之类的形状。更令谢临香感到惊奇的是,子慕先生的桌案上还插着许多属于不同季节的干花,很是有意韵。
可越看下去,谢临香便越是觉得不是滋味。
原来上一世战场上骁勇善战,好似天生就属于征战杀伐的步将军,私底下竟然只想过这样简单平淡的生活。
于是又想到了父亲。寒山大师所绘的那副画乃是靖勇侯毕生所求:山河依旧,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四海歌舞升平。
正想着,子慕先生就已经将画带到了面前。
“此画甚是熟悉,乃多年前师父赠予谢老侯爷的。”子慕先生徐徐展开画卷,无论里外,都已经再看不出茶渍了。
“我已将此画重新装裱过,完好如初,还望谢小姐放心。”
谢临香点了点头。这话其实原也不必同她说,画已经献给皇后,还是由九殿下拿来修缮的。于情于理,她今日不过是来做个客陪。
许是因为子慕先生曾是父亲旧部,才多关照了一句。
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同记忆中的步飞尘一模一样,只是其他方面的差距又太大,所以在九皇子同他谈事情的时候,谢临香忍不住扭头看了他好多眼,惹得九皇子都频频侧目,眼中疑惑。
这日在这闹市小院中余下的时间都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谢临香一概都记不清。
只知道在回去的路上,九皇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许久,才终于开了口问她:“阿盈是……很喜欢字画吗?”
“啊?”谢临香摇了摇头,“并不是。”
“那……”姜之恒转过眼珠,像是在求证某件事情一般,眼底清澈,“是子慕先生?”
看来今日的举动确实是有些实力失礼了,谢临香叹了口气:“他,长得很像一位故人。”
“如此。”九皇子淡淡笑了笑,像是得到了某种结果,舒了一口气,“我也觉得子慕先生不像个隐士。”
谢临香抬眼。
只听他声音清楚,语气清浅。
“我觉得,他更像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阿盈觉得呢?”
姜之恒眼角微弯,看了过来。
第24章送衣服
“九,九殿下,”谢临香顿了顿,“何出此言?”
步飞尘使用化名生活,想来也不可能愿意将当年那些事情告知他人。而步将军归隐的时候,姜之恒也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稚童,并没有在那时结识步将军的可能。
难道说……
谢临香心跳得厉害,扑通扑通跃至了嗓子眼。
既然苍天垂怜她,能让她重来一次,她又凭什么断定上苍只偏爱她一人?她能得到上苍如此大的恩惠,他人也一样可以!
她紧张地盯着姜之恒,连呼吸都放轻下来。
“子慕先生虽为画家,但其笔下风月皆带凌厉。”姜之恒语气轻松,转过头慢慢解释着,“且人也不似寻常隐士那样淡泊,说话做事,都如同行伍之人般严明。”
见他两片纤薄嘴唇一张一合,谢临香的思绪早就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在这话语中放下了一丝丝的慌乱。
“怎么,阿盈不觉得吗?”
见她一直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姜之恒淡淡地笑问。
“嗯啊。”谢临香骤然回神,错开目光,“是吗,九殿下眼光独到,臣女倒是没有看出来。”
说罢又有些尴尬地笑笑,抓了抓后脑勺。
如果说九皇子身为拥有身为行伍之人的明锐嗅觉,能够一眼看出同类人的气质,那倒也无话可说。只不过谢临香心里那一阵空穴来风的惊慌,就这样被九皇子这一问引了出来。
她看了看面上八风不动的九皇子,复又低下头。
看样子九皇子确实是不知道后来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但其他人呢?
如她所想的那样,难道上苍真的会只偏宠她一人吗?若是重活一世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那人会做些什么呢?若是那人行事与她相悖,她又当如何?
谢临香脑海中乱成一锅粥。
“阿盈,今晚一同去望仙楼?”
“就在这里分开吧。”谢临香打断道。
行至城西路口,面对九皇子的邀约谢临香断然拒绝。
而后在岔路口前回身行礼:“抱歉,有些晚了,今日九皇子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着便退了两步,回头走向侯府的马车。
姜之恒张了张嘴,却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目送着她上了马车,一抹红色缩入车帘之中,马车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