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好意救济,这一块碎银子虽然值不了多少钱,但至少能供他十几日的吃食。
那少年却觉得自己被施舍了,眼眶都被气红了,瞪了邬从霜一眼,就愤愤的跑出了当铺。
邬从霜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当铺的老板道:“姑娘你不必如此好心,这年头骗子太多了,穿个好些的衣服,假装落魄的富家少爷来典当行骗钱,我们年年遇到,拿个破烂货当什么宝贝。”
邬从霜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拿了一对金耳环过去典当了。
出了当铺,邬从霜准备去租一辆马车前往就近的另一座城,在途中发现身后有什么人跟着,转身看了几眼,发现是刚才在当铺里的那个少年。
他还是一副被人羞辱的倔强模样,发现邬从霜转身看他,立刻就把头扭了过去。
邬从霜心道这小子怕是要讹上自己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条路这么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着你?”那少年倔道。
邬从霜有些无奈,她看少年脸色有些消瘦,想着就算是骗人的,都到这份上了,就算当时施舍些食物,被骗就被骗了:“我正好饿了,去买个烧饼,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少年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但很快又缩了缩:“用不着。”
“我胃口小,买一块吃不完,分你半块行不行?”
她已说到这份上,那少年抿了抿嘴,终于不再倔强了。
到了驿站边上的饼铺,邬从霜买了两个烧饼,递给他一块:“我买了两种口味的,你先尝尝这个,回头换过来。”
烧饼的香味席卷到鼻息间,少年确实是饿了,也顾不得其他,便立刻吃了起来,狼吞虎咽。
邬从霜笑了笑,坐到了边上的石阶上,也吃起了烧饼。
她这一路逃得实在有些紧张,其实自己肚子也饿了,只是一直没有察觉。现下放松下来,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我叫赵景澄。”
那少年吃着吃着,忽然停了下来,对她道:“我没有骗人,我手里的锦云暖玉,是父亲当年花了百两金才购得的。”
“既是重金买的,就别当了。”邬从霜道,“世上浅薄的人很多,也不是人人都识货的。”
她这一句话,让这几日饱受委屈的少年一下子落了眼泪:“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我去了好多当铺,他们都说我是骗子。”
“其实我也不识得你这玉佩,反正我又不买,也无所谓是真是假了。”邬从霜老实道。
赵景澄抬头看她,他咬着饼沉默了良久后,才慢慢吐露自己的情况:“我们家世代从商,父亲想要我继承家业,但我不想,就逃了出来。”
“你不想经商,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当个大侠,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你会武功?”
“我会一点儿……”
“那你能一个打几个?”
“会武功也不可能一个打几个,我也只是在家中跟护卫学了一些皮毛。”
赵景澄手中的饼忽然不香了,他委屈极了:“我原本带了束脩想要找个大侠拜师,但是途中钱都被人骗了。”
邬从霜仰头望着天:“你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支持你。”
这多年来,赵景澄每当与人说起自己的梦想时总会被人嘲讽,他们都会说什么行侠仗义的大侠,那都是话本里才有的,世上只有打家劫舍的土匪。他不信,偏从家里跑出来,非要去外头闯荡闯荡。结果果然钱被骗了,还身无分文、穷困潦倒。连自己身上最值钱的玉佩都被人瞧不上。
那个时候他觉得,或许自己是真的错了,世界上或许是真的没有什么大侠的,一切都是自己痴人说梦。
但他却在这个时候遇到了面前这个女人,她看上去只比他大几岁,没有嘲讽他,也不像旁人那种带着猜忌怀疑的态度,她也是第一个说支持他梦想的人。
吃了饼,邬从霜拍拍衣服站了起来:“我要乘马车去别的城镇了,就与你在这里别过。”
赵景澄一听,连忙原地站起:“你要丢下我?”
我本来也跟你不熟啊!邬从霜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现在身无分文,若再继续留在外面游荡,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不如就先回去,我想你的家人应该很担心你。”
“我不想回去,父亲定要逼我学着看账本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你的束脩被人骗走了,又没有钱,如何拜师当大侠?”
赵景澄咬了咬嘴唇:“我想先跟着你,我会点功夫,至少可以保护你。我不要钱,你只需要给我一些吃的就行。”
邬从霜断然拒绝:“不行。”
赵景澄有些沮丧:“你是觉得我武功不高,不能保护你?”
“不是,只是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不能带上你。”邬从霜道,“这样吧,你们世家既是经商的,在其他城镇应该会有一些别的亲戚朋友,我送你去他们那儿,之后我再走。”
赵景澄低着头不言语。
邬从霜道:“许多事情不是只凭意气就能做成的,你如果真的想要当大侠,就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她的劝说稍微打动了他,赵景澄这几日确实过得很惨,他其实也有些想回家,但又觉得如此回去非常丢人。邬从霜既这样说,他便想了许久,才低声的开口道:“平江城有我父亲的故交……我可以去找平江城。”
平江城原是三朝古都,百余年前天晋帝信占卜之术,都城东迁,来到了京都城,改原平江城为下都。
从商洮郡到平江城至少要月余时间,路途十分遥远。
不过令人向往的是,平江城位于海域边界,贯穿一条平江汇入海中,就是邬从霜一心想去看的鲲鹏和大湖。
虽然与最初设想的路线不同,但总归是要游历,邬从霜在思考再三后,便同意了将眼前这少年送往平江城的想法:“那这段时间你跟着我,我带你去平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