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忱上前一步行礼:“臣奉陛下之命前去捉拿内奸,已经有结果了。”
话音刚落,六部官员就窃窃私语起来。萧廷深还未说话,吏部侍郎蔡敏就已经开口:“哦?这么快?那么这个内奸到底是谁?”
顾忱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是户部尚书齐谦齐大人。臣已经把他带回京了,就在殿外。同时……臣也奉陛下之命拿到了齐谦和反贼联络使用的手段,已经将假情报送出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有几道目光顿时投向顾忱,充满了打量和怀疑……过了一会儿,吏部侍郎蔡敏慢吞吞地开口:“顾大人说送出去的是假情报,可有谁能证明吗?”
顾忱又顿了一下才说道:“……为确保不泄密,情报从书写到送出并无第二人看到内容。”
就连江崇也只是大致瞥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顾忱究竟写了什么。
“那顾大人如何能保证自己送出的是假情报?”蔡敏语速很慢,“万一顾大人送出的是陛下真正的旨意,襄平岂不是危险了?”
顾忱看了他一眼,弯起唇角十分好脾气地笑了笑:“蔡大人是何意?”
“陛下。”蔡敏转头向萧廷深道,“众所周知,顾大人曾是齐谦的门生。当年顾大人在弘文阁读书,齐谦也曾言道顾大人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之一。”蔡敏又转向顾忱,语气微微带了点讽刺:“朝中都说,顾大人性子和善,最是顾念旧情……那么如此念旧的顾大人,竟会对自己昔日的老师毫不手软,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顾忱依旧没生气,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依蔡大人之意,我是和齐谦一样,有通敌嫌疑了?不知蔡大人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我?”
“我认为——”
“够了。”
萧廷深低沉的嗓音突兀地响起,硬生生截断了蔡敏的话。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暴跳如雷,反而抬起眼,深沉眸光闪电般扫过蔡敏,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冷意。他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折子往书案上一丢,冷冷道:“蔡卿的意思是,朕也和顾卿一样,有通敌的嫌疑了?”
“臣不敢!”
蔡敏冷汗唰地一下淌了下来,他立马跪在了地上,连连叩头:“臣、臣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萧廷深冷冷地勾一勾唇,“顾卿曾是齐谦的门生,朕也曾在弘文阁读书,受教于齐谦。依蔡卿的意思,既然顾卿能通敌,那么朕岂不是也有通敌嫌疑?”
他停顿了一下,很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蔡卿,你打算怎么处置朕?”
“臣不敢,臣不敢!”蔡敏磕头如捣蒜,背上冷汗不一会儿就把官服都浸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找找顾忱的麻烦,竟然不自觉扯上了陛下……这不是找死吗!?
他在那儿咚咚咚地磕头,萧廷深就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也不让他停下,也不开口说话。不一会儿,蔡敏额头红了一片,额前也都磕破了,地上星星点点都是他的血。萧廷深还是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顾忱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萧廷深看他一眼,总算开口:“行了,起来吧。下次不要在朕书房磕头,地面脏了还得叫人擦。”
蔡敏声音都颤了:“是……是,臣知道了。臣下次……下次一定去外面……”
萧廷深抬手阻止了他,环视一圈六部官员,冷然道:“还有人想对顾卿有所质疑吗?”
众臣都纷纷低下头,喏喏一片“臣不敢”的声音。陛下这是摆明了要维护顾忱,给他出气,谁还敢说个不字?
“没有了?”萧廷深有意停顿片刻,见众人都不敢说话了,这才满意:“无事就都退下吧。顾卿,你留下。”
众臣都离开了,只剩顾忱一个人站在书房里。魏德全刚刚吩咐了两个小太监进来擦去地上的血,顾忱就出神地看着。
萧廷深从御案后起身走到他面前,见他盯着地上那点儿血,于是开口:“觉得朕残忍?”
顾忱一怔,旋即摇了摇头。
他这个态度倒让萧廷深有点意外——若放在从前,顾忱肯定对他又是一番劝阻说教,怎么今天……?
“臣被人平白无故冤枉,心中不可能没有气。”顾忱低声说,“臣不是圣人。”
萧廷深:“那你刚刚阻止朕?”
“再磕下去,他恐怕就要活活磕死在这儿了。”顾忱叹了口气,“臣有气,但他也罪不至死。”
“朕不会让他死在这儿的。”萧廷深说,“要死也是出去死。”
顾忱抬头瞥了他一眼。氤氲眸光仿佛含了水汽,宛如一笔婉转动人的水墨画,自眼尾勾勒出来。尽管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但这一眼落在萧廷深眼里,却莫名带了些勾人的意味,让他忍不住心中一动,嘴里突然就有些发干。
顾忱却对他的反应毫无所察,微微弯起了唇角,温润地笑了笑:“陛下今日维护臣,臣……”他停顿了一下,耳后悄然染上一抹红晕,“……臣还是很感动的。只是陛下也……未免……未免太直白了些。”
这下不仅仅是从鄂南回来的那批兵卒,也不仅仅是龙骧卫,更不仅仅是魏德全等一干宫人,连六部大员都要知道他如今是萧廷深面前的红人和宠臣了吧……
但愿他们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萧廷深的声音有点轻,低得近乎耳语,“谁也不能在朕面前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