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期待虞昭说的是他想要听见的那个意思,却又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猜错了小皇后的心思。他就像是一匹站在悬崖边的马,面前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只需驭马人的一根缰绳,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抱着他的小皇后吸了吸鼻子,似乎想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傅止渊用了些力,按住她的后背,硬是没叫她松开这个怀抱。
哭红了整张脸的虞昭有些无奈,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你可不可以先松开我?”
傅止渊抿了抿唇,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昭昭先回答我的问题。”
抱着她的力道却是又重了一些。
虞昭于是没有再挣扎,干脆顺势将下巴托在他的肩上,放松了脊背。
她的心其实还是很乱,平时的冷静好像都飞走了,脑袋里晕晕乎乎的,一时是前世虞家被抄家姨娘吊死的凄惨场面,一时又是傅止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的笑、他的手掌、他的亲吻、前世的血、前世的泪、前世的死……似乎种种都从她的眼前飞过。
可纵使如此,却仍然阻止不了心中的那一股冲动——她迫切地觉得要说些什么。
她要说些什么呢?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啊,不想管别的,不想管那乱七八糟、缠绕不清的恩恩怨怨,在这一刻,在这一瞬间,虞昭只想遵从自己的情绪。
她问他:“傅小六,假如虞家犯了错,你会把康平侯府都抄了吗?”
她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又先问了他一个问题。
傅止渊被她的思路带跑了一瞬。虽然不明白虞昭为什么要问这么一个问题,但他还是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
片刻后,虞昭听见男人沉沉的回答:“不会。”
虞昭笑了,“假如是谋逆的大罪呢?”
傅止渊抿了抿唇。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问题的不同寻常,但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想法如实相告了。
“虞家不会犯这样的大错,虽然你的父亲康平候可能有些拎不清,但你的哥哥虞枫却是个很有见地的官员,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有虞枫在,康平候府不会谋逆。”
是啊。
傅止渊说的没错啊。
有她的嫡兄在,他怎么会让康平候府落到那样的境地呢?可事实却是上辈子康平候府确实被抄了。为什么呢?是那时虞枫哥哥已经不在了吗?还是康平候府被谁利用了,拎出来当了替罪羊呢?
又或者,只是上辈子的傅止渊单纯地为了平衡朝堂势力,放任了康平候府的灭亡呢?
虞昭的泪又有些收不住。
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这最后一个原因。仅仅是想一想便让她如此难受了,若这是真的,她该怎么办呢?
她忍着想要退缩逃避的心思,进一步地逼问傅止渊:“若是侯府被人利用了,当真参与了谋逆呢?你要如何处置?”
傅止渊默了一阵,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昭昭,你不能这么对我。”
话音刚落,虞昭的心就凉了半截,可还没等她生出什么心思,那人的声音就又响起来了。
“我是个人,甚至不是圣人,即使是这大晋的皇帝,我也会有私心,会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假如那是你在乎的人,我会放过他们。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有些时候,在某些方面甚至很昏庸,我,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啊。”
傅止渊自嘲地笑了一下。
其实,他有些话,是没告诉虞昭的。
他确实是会放过她在乎的家人,可是他不会再让他们踏入官场,只用钱财供着他们生活。至于那些当真谋逆了的、虞昭并不在乎的,他自然会按律处置——他不会告诉虞昭,他会将这一切瞒得死死地。若是他的昭昭知道了这些,在他身边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他不会告诉她的,这个恶人,只需要他来当。
虞昭默了一瞬。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说他会因为她的存在,影响到他对虞家的态度吗?
虞昭没说这个答案好还是不好,她只是绷着唇角,终于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那,傅小六,上辈子,虞家最后怎么样了呢?”
傅止渊轻轻摇了摇头,唇边溢出一缕苦笑。
“我不知道。”
不知道?
虞昭怔愣,她明显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明明在她的梦境中,虞家……是被抄了啊。
“上一世,到后期我沉迷炼丹,几近到了荒废朝政的地步,朝中事务都交给了当时的丞相李靳掌管,我鲜少过问,所以虞家后来的结局如何,我确实没多在意。”
他扯着唇轻笑了下,“只是,有一点我敢肯定,就算上辈子虞家当真犯了谋逆的罪,我亦不会降下抄家的命令。”
话音落下,虞昭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她稍稍压住情绪,沙哑着嗓音开口:“为何?”
“因为……”傅止渊叹了口气,又认命又无奈,“从前世开始,我便心悦于你。没有办法,我的一颗心已经长歪了。”
伏在傅止渊肩头的小皇后倏地睁大了眼。
从、从、从上辈子开始就喜欢她了?
怎、怎么可能!
该不会是这人知道了她也是重生的,特意说来哄她的吧?
他是骗她的吧?他一定是骗她的吧!
她思路都有些不利索了,一时被这句话巨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头脑,她下意识地想从傅止渊怀里挣出来,可傅止渊按在她背上的力道不减,她根本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