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关押的都是死刑犯人,里头角角落落没一处能落脚的地方,恶臭的霉味血水混在一处,逼得杨凌厌恶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一边在心里暗骂一句:“这到底是人是鬼住的地儿!”
“你想来,你想有个屁用!慕容星要是死了,你的项上人头也保不住!”
陈烂的稻草湿漉漉的,像是永远也干不了的模样。
白色的囚服早就湿透了,将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身体捂得冰冷一片。
两个狱卒围在一旁,正端着瓷碗往慕容星嘴里灌着参汤,只可惜少年牙关紧紧闭着,倒下来的参汤滴滴答答,全都流到了地上。
杨凌皱着眉,挥手让狱卒撤开。他身后的几个大夫赶紧拿着药箱上去,细细查看起来。
“不论用什么法子,必须将此人给本公子救醒,否则--”
那几个大夫本是一些寻常的药房掌柜,冷不防被杨凌抓来,又到了天牢这样的地方,哪里敢不尽心,只是查看完慕容星的伤,声音却已经因着恐惧抖了起来。
“这……这……”
这手上一路往上到处都是针眼,肩上的旧伤加上新伤,引起感染高热并不稀奇。
他们恐惧的,是若非是那些针眼留下的痂,压根没人看得出来,这躺在地上几乎断了呼吸的少年,到底受了什么样残酷的刑罚。
再不救治,那一只手几乎都要溃烂了。
“杨公子,并非是草民怠慢,这人的伤势实在过重,我等也不敢保证能将人救活啊!”
何况慕容星这副样子,根本喂不进伤药、补药,他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第35章
杨凌面色阴郁,上前伸手探了探慕容星颈间的脉搏,权衡再三,终是冷声吩咐道:“将人抬出去,送到马车里。”
几个狱卒慌忙跪地:“杨公子,这人可是死囚,不得,不得擅自带离天牢啊!”
“没长眼睛的东西,难不成他死了,你们就能交代了?”杨凌啐了一声,“这案子既然是四殿下负责,本公子自然会向殿下禀明。”
“……诺。”
马车一路驶向四皇子府邸,却在隔着最后一条街时拐了弯,去往了黑袍人所在的草庐。
“出了何事?”黑袍人在院中听到木门推开的声音,沉声问道。
“是慕容星……大理寺的人手脚没轻没重,他伤势过重,属下怕他撑不过来,故而擅作主张,带人来了此处。”
黑袍人侧身,看着几个丞相府的小厮将昏迷不醒的少年抬了进来,下一瞬,宽大的袖袍下就飞出几根暗镖,刺入了几个小厮的后颈,顷刻毙命。
“你先去邵庭那里,将慕容星的伤势告知于他,省的再横生出什么枝节--慕容星醒了以后,我自会传讯给你。”
杨凌对黑袍人的话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当即点头称是,朝着邵庭的府邸去了。
平西侯世子通敌一案在长安城掀起的暗潮,自邵关回宫以后,陡然变为了滔天巨浪。
大梁皇帝浑浊的双目圆瞪,盯着底下挺身跪着的少年,一把将桌案上的奏折全数推倒在地。
“放肆!朕教导你那么多年,何为储君气度,就教出来你这么个忤逆不成器的东西!”
砸过来的竹简不偏不倚,落在邵关的眼角,刹那划开了一道血痕。
赤红的血珠连成一道线,顺着邵关挺秀的鼻梁滑落下去。
他重重地俯身叩首,没有去顾大梁帝面上犹如实质的怒意,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父皇,平西侯乃开国功臣,慕容星身为平西侯世子,又是儿臣的侍读,绝无可能通敌叛国。还请父皇明察!”
“逆子!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说朕冤枉了忠良吗?此案是庭儿主理,三司会审,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在此处大呼小叫!”
大梁皇帝重重地喘着气,似乎已经气极了,像是年迈的狮王,余威犹在,只是力不从心。
他顾及皇家体面,挥手屏退了两旁侍立的太监,又将视线转移至叩首叩得满额是血的邵关身上。
语气缓和了一些,几乎是语重心长。
“朕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吃软不吃硬。”
“你看重平西侯府的势力,这不要紧。你身为东宫储君,在军队有些势力,朕也不会过多干涉。等慕容星服刑,朕就把西北军的兵权正式交到你手里,这样可好?”
血污粘上乌黑的发丝,将邵关的肤色衬得愈发白皙。只是漂亮的桃花眸却仍倔强地看着坐在皇位上的人,倔强地不肯屈服。
“禀父皇,西北军既是姚丰将军统领,这军权自然也该在他手里。儿臣一无战功,二无军职,受之有愧。”
“但儿臣知道,平西侯世子慕容星是无辜的,若他当真有罪,他身为儿臣伴读,儿臣也不可免罪。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另遣人明察此案!”
“砰”的一声,大梁帝的掌心拍在桌案上一声闷响,目眦欲裂。
“你这是在威胁朕吗?你身为东宫储君,未来的天子!怎可因为一个臣子,如此失态!”
大梁帝豁然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目光从一开始的暴怒,逐渐沾染上疑惑、怀疑,最后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忌惮。
就好像是无数剧毒的藤蔓,乍然横生在了这对天家父子之间。
“怎么,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是朕唯一的嫡子,这太子之位就稳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