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瞧着沈棠手上的茱萸香囊,朝她走过去,语气平和,“你心里记挂的人倒挺多的,不知其中有没有孤?”
沈棠一时语塞,这男人现在说起诨话来信手拈来,她都快麻木了。
宋凝走到她面前,垂眸问道:“哪一个是给孤的?”
见沈棠不语,他嘴角压了压,“今日过节,你不会没想到孤吧?”
沈棠睫毛压了压,宋凝身上那股淡淡的松木气息萦绕的越来越近,她偏开头,道:“臣女这儿有些重阳糕,如果殿下不嫌弃地话可以尝一尝。”
宋凝注视着她唇角一抹残余的糕粉,眼底一片幽暗。
鬼使神差的,宋凝伸手捻住她饱满的唇,在上面辗转了下,然后在沈棠还未反应过来时快速收回手。
沈棠没想到他会如此轻佻,脸蹭的一下就燃烧起来。
宋凝见沈棠慌慌张张往后退,避他如蛇蝎一般,揉了揉眉心,有点懊恼。
是他操之过急了,她好不容易不再这么抗拒自己,方才怎么就抑制不住自己。
宋凝担心她又会躲,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道:“棠棠,你是不是想知道定国公府的处置?”
沈棠僵住,抬起头看向他。
她自然是想知道的,不管怎么样,她都觉得欠了陆云昭一份情。
宋凝道:“你忘了孤跟你说过的话吗?”
宋凝慢条斯理地拿起彩绘粉蝶盏中的重阳糕,慢条斯理咬了一口。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孤说过,你有事可以来找孤,所有的事,孤都会为你去解决,孤……会补偿你。”
沈棠记得,可她并没有放在过心上。
沈棠道:“殿下会告诉臣女吗?”
宋凝笑了笑,“孤向来一言九鼎。”
“定国公革职夺爵,判斩立决。定国公世子伙同晋王妃交出了定国公与晋王盗窃的军械将功赎罪,等过了重阳,他们就会前往凉州,不再回京。”
也包括陆云昭吗?沈棠怔了片刻,阿兄就在江洲,那儿又有三叔父坐镇,届时她可以修书一封,让他们多加照顾陆云昭。
如此,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儿。
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要她一想到那个挡在她身前温润清隽的少年,沈棠心中忍不住酸涩起来。
她静默一会,低声问道:“殿下,我能不能去见一见陆云昭?”
宋凝微抿唇,若梦境都是真的,沈棠要去见一见陆云昭,也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想到她的心思放在外人身上,比放在他身上还多,宋凝仍不免有些烦躁,“可以,不过孤陪你一道去。”
宋凝站了起来,他本就是在去御风楼前先过来看她一眼,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孤先去御风楼,待宴后,孤带你去见他。”
沈棠看着宋凝的离去的背影,一时有些心乱。
就……这么答应了?宋凝倏然这般好说话,让沈棠还当真是不习惯。
第56章
宋凝走后,沈棠倚在软榻上看了一会手里的书卷,但左翻右翻都有些静不下心来。
索性将书扔到一边,闭上眼睛休憩。
不想这一闭眼,真的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幽暗深远的巷子里,她手拿太子令牌,一人茫然无措面对江弦。
下颌猛地被捏住,江弦脸上尽是嘲讽笑意,正在绝望之际,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传来。
男子墨发高束,剑眉星目,缓缓扬起手,一声令下,身后的羽林军蜂拥而至,手上的长刀挥向江弦几人。
沈棠呆怔跌落,仰起脸,原本漆黑的夜色不知怎么亮了起来,一身浅青锦袍的男子转过头,朝她伸出手道,“棠棠别怕,孤在这里。”
沈棠倏地睁开了眼睛,猛地坐起来,身上原本盖着的毯子悄然滑落。
她怎么会梦到宋凝?沈棠揉了揉额间穴,觉得头痛无比。
“姑娘,午宴快开始了。”绿芜掀了帘子进来道。
沈棠起身重新梳了个头,带着绿芜出了漪澜苑。
阳光晴好,御风楼热闹非常。
官眷们盛装出席,男女分席而坐,在座的贵女们皆矜持端庄的坐着,一双双妙眸目不斜视。
沈棠到了殿内,便看到了坐在席上的庄氏。
沈棠走过去在庄氏身边坐下,没见着沈臻,便问道:“婶母,三妹妹没进宫吗?”
庄氏道:“甄姐儿得了风寒,就没有让她跟过来了。”
沈棠想,怕是沈甄因着退亲一事会被人指指点点,故而才会推脱身子不适。她未再追问,点头道:“那三妹妹是要好生休养。”
庄氏看着倒是没有被退亲的事宜影响心情,问道:“棠棠,皇后娘娘的身子如何了?上一回在府中,我都来不及问你。”
沈棠道:“姨母的头疾症是老毛病了,这几日好多了,应当没什么大碍。”
庄氏颔首,这时外头的内侍传唱,“皇后娘娘驾到,安贵妃娘娘驾到,温宪公主驾到!”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纷纷起身行礼。
苏皇后在主位落座,笑着道:“免礼。”
她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自宣平侯府入罪后,安贵妃便敛了性子规矩行事,这协理六宫的权利也早就收回,再也没有人压在她头上了。
苏皇后说着过场话,底下众人纷纷附和。
末了,她端起酒杯道:“今儿个重阳节,倒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大家图个乐,随意一些就行。本宫已为诸位备了菊花酒、重阳糕,更有从苏州府上捕的蟹螯。来,本宫先敬大家一杯。”
殿内众人都饮尽手中的酒,更有武将家的一位姑娘大胆道:“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了一生足矣。”
一时席间莺声燕语,欢声笑语。
沈棠放下酒杯,觉得这菊花酒甜甜的味道挺不错,忍不住又多抿了几口。
庄氏失笑,轻声道:“倒是没看出来,咱们棠棠是个小酒鬼。”
沈棠被她打趣的面色绯红,一抬眼,恰好撞入温宪公主视线之上。
温宪公主拿起酒杯道:“本宫要敬沈姑娘一杯。”
此时一曲歌舞方罢,温宪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令在场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温宪公主不紧不慢道:“上回本宫在毓秀宫遇刺,幸得沈姑娘舍命相救,方才捡回一命。这一杯,本宫今日定要敬你。”
沈棠惊诧于温宪的态度。
她会救温宪,完全是怕江弦会连累忠勇伯府的缘故。
若刺杀温宪公主的另有其人,沈棠不会去趟这遭浑水。
沈棠站了起来,“公主殿下客气了,这是臣女分内的事情。”
说完,端起酒遥遥敬向温宪公主。
温宪眼中闪过一丝微芒,递了个眼色给方才那位开口的武将家姑娘。
武将家的姑娘姓郑,立即站起来道:“我最是钦佩沈姑娘这等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之人,我也来沈姑娘一杯。”
沈棠不好拒绝,只能喝下郑姑娘敬的酒。
另一些武将家的贵女见状,也开始纷纷附和,端着酒杯敬沈棠。
只是她们同郑姑娘不一样,不但敬沈棠,还敬温宪公主。
温宪被她们闹得没法子,只能一一饮下。
几杯菊花酒下肚,便有些后劲上涌,不但是温宪公主,便是连沈棠都微微晕眩。
庄氏在一旁忧心道:“菊花酒虽然不是烈酒,可也架不住你这样喝啊。”
她挟了几筷子菜到沈棠碟中,“吃几口菜压一压酒意。”
沈棠勉强咽了进去,还是觉得晕眩的厉害,怕在宴上失态,便向庄氏告了声,先行离席去休息了。
温宪虽被几名武将之女缠着,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沈棠身上,见她离席,唇角弯起一个弧度,似是笑了,却又像是没笑。
一旦事成,不管皇兄有多喜欢她,也不可能娶她为太子妃了,她这么做,不但是为傅明珠达成心愿,还是替陆云昭不值。
沈棠离开之前看了一眼那边,正好见到温宪公主幽暗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心中一凛,脚步已经跟着宫女走了出去。
为沈棠带路的宫女有点面生,一路上很是安静。
这会是正午,阳光委实有些热烈,晃的沈棠的头更是昏昏沉沉,大脑也变得有些迟钝。
那宫女搀扶起她的胳膊,带她往东边走去,沈棠对御风楼不是很熟,任由她领着七拐八绕进了一间屋子,直到被扶到床上,她才渐渐觉得自己身上热得不寻常。
“您这样坐着不舒服,要不我帮您把鞋袜脱了,您歪在榻上躺一会……”
说着,宫女就要上前来替她宽衣解带。
沈棠却一下清醒了,方才出去没见着绿芜,只她当时头晕的厉害,便没有在意,如今想来,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
她平常除了由绿芜贴身服侍,不习惯旁人触碰,当即便婉拒道:“不用了,你先下去罢,我在这坐一会就行。”
那宫女面露难色,“姑娘,还是由奴婢来服侍您罢……”
沈棠心下愈发狐疑,一股莫名的热意硬生生涌了上来,再联想到她刚瞥见温宪不怀好意的眼神。
沈棠硬撑着坐起来,“我觉得好热,你去给我倒杯凉茶。”
见宫女面露迟疑,沈棠冷眼看她,“怎么?莫不是我使唤不动你?”
宫女张了张唇,想着沈棠药效已经发作,应当不会有什么差池,便道:“那姑娘千万不要乱跑,奴婢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