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7节</h1>
第22章 哈尔楚克
火海中,宋之拂与孙嬷嬷、柳儿三人绝望的抱在一处,被滚滚浓烟熏得不住咳嗽。
眼看走投无路,就要葬身火海,忽有一长刀将大门劈开一处,那被火光包围着的窟窿,仿佛是绝望深渊中的一抹光亮。
宋之拂此时已因呼吸不畅而浑身乏力,然求生的本能令她勉力撑住身子站起,用被熏得不住流泪的双眼牢牢等着那一处,拖住孙嬷嬷与柳儿挣扎着过去。
幸而衣物尚未被火光点着,若能奋力冲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正待此时,那豁口处遽然冲进一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湿透的黑袍与皂靴,犀利却充满焦急与奋不顾身的双眸,正是此时应身在王府的慕容檀!
“阿拂!”透过重重烟幕,慕容檀头一次喊出她的名字,听在她耳中,便如天籁。
她熏得满眼是泪,忍着剧烈的咳嗽,飞扑入他怀中,由他带着冲出火海。
慕容檀双手紧紧箍住她,恨不得将她嵌入身体里,直冲至人群聚集处,被新鲜的空气包围,方稍稍放松些。
他今日送冯显出城后,便于城郊隐密处重新指挥工匠们锻造兵器。原本应当傍晚时分回府,可这一路上,他眼里心间萦绕的,俱是昨夜她百般柔婉娇媚的模样,一想起今夜要独眠,便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令他焦躁又失落。似乎时至今日,他才尝到所谓“新婚燕尔”的滋味。
到城中,身侧跟随的刘善无意一句:“此处往西便是云济寺了。”
慕容檀握着缰绳的手一顿,片刻后,忽然勒住缰绳,调转方向。
刘善一愣,他不过顺嘴一提,怎王爷就要往那处去了?这这这,王爷想媳妇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的眼神中,慕容檀轻咳一声,佯作另有打算的模样,板着脸道:“我心中自有打算。”
旁人遂不敢多言,只纷纷调转马头跟上,直至日落西山,方至翠微山下,跟着慕容檀弃马登山。
慕容檀不顾一身疲惫,脚步轻快,越是靠近山腰越是心跳加速——那小女子见到他,定十分惊喜吧!
谁知到得云济寺外,却见里头火光熊熊,一众僧人、仆役等俱是惊慌失措,捧着水匆匆跑进跑出。他心里一个咯噔,不详的预感顿时涌出,随手抓着一人便问:“出了何事?”
那人慌张中也不顾眼前人是谁,只急急道:“走水了走水了,听说燕王妃还被困在里头,得赶紧的,否则要出大事了!”
燕王妃!
慕容檀只觉一颗心瞬间收紧,脑海中一片空白,不顾刘善等人的阻拦,径直往失火处冲去。只见那厢房处火势蔓延极快,不过是自院门走近那片刻,便已又长了半丈高。
徐夫人与杜海月被众人搀扶着立在略远些的井边,两人俱是忧心忡忡又惊恐不已的模样。杜海月一眼便瞧见赶来的慕容檀,即刻挥手高喊:“表兄,快回来,危险!”
可慕容檀心里只有被困在火海中的宋之拂,哪里还听得见杜海月的声音?当即浇了浑身一桶水,便奋不顾身的冲了进去,直至此刻将人好好地抱出来,才觉心中踏实了不少。
宋之拂雪白的脸上被熏得通红,还有些木炭的黑痕在,她恹恹的趴在慕容檀怀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好半晌方缓过神来。
她艰难的抬起头,眸中含着水光慌乱的往那火光中望去,无助哭道:“嬷嬷和柳儿,她们——”
慕容檀一面伸手抚着她的背,一面替她将面上眼角的泪珠拭去,柔声道:“别哭,已有人去救她们了。”
刘善等人俱是看呆了眼,往日何曾见过燕王如此刻般耐心温柔,絮絮而语的模样?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他们自金陵回燕地的途中,燕王还对王妃不假辞色,不过数月,竟已大变样!众人一面忙着救火,一面对这位王妃肃然起敬。
徐夫人与杜海月却是如遭雷击,一个惊恐害怕,一个嫉妒伤心。
此次失火,正是由徐夫人一手安排,欲趁着远离王府,一把火将郑氏解决,替自家女儿铺路。谁知她这外甥竟眼巴巴的追妻追到这寺庙中,不但坏了她的精心布置,更另令她心惊的,是慕容檀对郑氏的担忧与关心,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方才那心急如焚,奋不顾身的模样,可是半分也做不得假!
他这般看重郑氏,若有朝一日发现了她这个姨母曾出手暗害郑氏,他们之间这点骨肉亲情,不知还做不做得数……
一旁的杜海月双目擒着泪,浑浑噩噩随众人退到安全之地,心里闪过的,始终是方才慕容檀抱着郑氏的模样,那画面如一根根针,不停的戳着她的心。
“母亲,你说过,表兄不会被郑氏迷惑,你说过——”她再憋不住,不顾周遭旁人,冲母亲喃喃控诉。
徐夫人气得脸色登时冷下,厉声低喝了:“住嘴!你还嫌不够乱吗?小心祸从口出!”
杜海月被喝得回过神来,又是委屈又是胆小,只好躲在角落里抽抽嗒嗒哭起来。
……
却说另一头,慕容檀已横抱着宋之拂顺着石阶匆匆下山,寻了山脚一间普通屋舍暂歇。今夜变故甚大,宋之拂实是精力不济,刚刚简单梳洗过的小脸此刻苍白不已,俨然无力再连夜赶回王府。
慕容檀心中担忧去了不少,转而化作对山上火灾的怀疑与愤怒,早已恢复沉静淡漠的模样,可望着她孱弱卧在塌上的模样,到底还是心疼,只伸出大掌轻抚她面颊,低声道:“睡吧,今日便歇在这儿。”说罢,便起身欲出屋。
宋之拂今夜已被吓坏了,此刻心神难安,一见他要走,便下意识扯住他衣袖,水汪汪的眼里惊疑不定。
慕容檀暗叹一声,不由越发柔下声道:“放心,我只出去处理些事,一会儿便回来。”
这般好生安抚,宋之拂方渐渐的松了手。
屋门外闲杂人等早被屏退,刘善早已领着方才在火海中劈出一条生路的年轻男子在外等候,一见慕容檀出现,立即迎上行礼。只那年轻男子仍旧直挺挺立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不动声色,却满是打量。
慕容檀亦是眯起双眸,朝他细细望去。黄褐色肌肤,狭长双眸,扁平面颊,皆线条粗犷,袖口露出双手,手指习惯性弯曲,应当长年手握兵器,再加上即便身着宽大的书生长袍,仍然难掩的雄健气质。
此人绝非中原人!
慕容檀心中立时打了个突儿,难道是——
“哈尔楚克。”
年轻人微愣一瞬,不愧是能将他蒙古诸部落震慑多年的燕王。他随即笑道:“王爷好眼力,正是本汗。”他一路隐姓埋名来到北平,生恐被人瞧见,如今终于见到慕容檀,再不用掩饰,天生的王者气势登时展露无疑。
却说这二人俱是天生贵命,气度不凡,此刻四目相对,越发令周遭空气都紧张起来。
如今双方形势各有优劣,谁先低头,谁便落了下风。
哈尔楚克到底更年轻些,他冒着生命危险,孤身潜入北平,却见慕容檀如此镇定自若,胸有成竹,丝毫不动声色,终是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试探:“夜半竟有人敢在燕王妃房中纵火,燕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