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傲霜刚刚突破化境,便以厌恶为名离开了无尘道,自立门户,取名为无隐道,自封掌门,不告而别,百年内未与师弟联系,绝情至此,决然至此。
?他自己孤独的喜欢,孤独的罪恶,孤独的发疯,孤独的修无情道想证明自己没有疯,最后还是入了魔,失去神智变成嗜血滥杀的疯子,在理智的边缘浮沉,疯的时候如同野兽在山野中卷挟着魔雾妄图杀尽天下有情人,醒的时候却恨不能杀了自己还他一个清白。
数百年,他一直留着那枚谛听玉佩,那是白洛眉亲手制作的独创阵法,天下第一无二,其中一枚受损,另一枚都会受到感应,发出谛听神兽的低吼。
他时而摩挲着那玉佩,妄想或许有一日那玉佩上的白玉谛听会发出吼声,彼时他定然会持剑杀回月观山,将所有胆敢危及师弟生命的人斩杀。
但那玉佩从来没有动过。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入魔以后不怕疼不怕死,昔日如高岭白雪的道士,此刻披头散发状如疯癫,但是看到白洛眉要走进屋子的时候,他浑身发抖露出惧怕的神色,捂着脸,口中念念有词说不要看不要看。
到死他也不肯承认自己是梅傲霜。
因为梅傲霜不该是这样的。
梅傲霜是高风亮节,是光风霁月,是全道门最卓越的弟子,是所有世人修炼路上高不可攀的楷模。他像是病了,病得很深,病入骨髓,对着一张白帕子夜夜痴想。但这世间并不存在能医好他的药。
他决不能叫别人发现自己的异状,尤其,决不能让白洛眉发现。
他从无尘道转入无情道后,离曾经的师门千里之远,在挂星山后山洞窟闭关,冰天雪地,风雨无阻,日夜不休,借此躲避梦里可憎可恶的旖旎春景。
他的修为一日*t千里,很快突破了渡劫期,达到了曾经无尘祖师都未能达到的境界,离飞升成仙与天地同寿只差一步。
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85章 渡劫天雷【二更】
那白色的朦胧雾气, 幻化出一些零星的幻影,而后又如同真正的雾气一样,在浅金色的晨曦中缓缓消散。
最后一个画面出奇的安宁。
那是比武最后,师兄弟的剑锋最后一次相击, 在清晨的树影间铿锵一声, 清脆作响。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整齐划一地收剑入鞘, 姿态优美如画。
白洛眉彼时年轻清俊, 笑容明亮,用一方洁白的帕子擦了擦汗, 递过来道:“梅师兄,你也擦擦额汗吧。”
梅傲霜似是嫌恶的垂眸, 冷道:“不用。”
白洛眉不以为然, 往他手里一塞:“客气什么, 不必还了。”说完转身朝着山巅的道门跃起, 身子起落,袖袍鼓起,轻盈如晨间飞鸟。
那张洁净的白帕子被攥在骨节分明的指间, 被攥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入无情道,直到他堕魔, 直到他死。
雾气散尽, 地上终于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一方干净柔软的, 没有任何装饰的白帕子, 被数百年后物是人非的无尘道长, 俯身缓缓拾起。
花兮默然道:“这帕子该如何?”
无尘道长轻声说:“沾了魔气, 恐生精怪,烧了吧。”
花兮问:“你知道吗?这么多年。”
无尘道长道:“并不知道。直到方才。”
花兮顿了很久,问:“那你喜欢他吗?”
无尘道长沉默了很久,指尖轻轻一拈,搓出一团跳动的火焰,那帕子在火中燃烧,如莲花瓣的帕面蜷曲皱缩,烧出金色的荷叶边,又化成比风轻的飞灰。
那飞灰竟然并不消散,反而绕着无尘道长的指尖,带着星星点点的火星,如有灵气般缠绕。
无尘道长道:“从未。”
那飞灰倏地一滞,在跳动的火苗中,散了个干净。
天刚破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无隐道的人终于迟迟追了上来,萧九带着无尘道长的令牌出去解释。
屋外激动的呐喊声,逐渐变得低沉,再到沉默,和良久的肃穆。
萧九连同其他无隐道弟子在山坳中找到了魔障仅有的幸存者,其实只有最后被吞噬的张大娘夫妻,两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外伤,但是受尽了精神折磨,瘦骨嶙峋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嗓音嘶哑,口角流涎,如同行尸走肉。
无隐道弟子对他们施展了驱魔静心的法术,同时尽可能消除了他们这几日恐怖的回忆,派人御剑送他们回到村庄养病。
而花兮则陪着无尘道长,在屋内将梅傲霜留下所有沾有魔气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
无尘道长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始终只是淡淡的,只留下了书架上薄薄一册手写的书页,那书页里的笔迹极为混乱复杂,夹杂着许多简写和符咒。
花兮把东西都烧干净*t了,灭了火,两手结印消了满屋的血字。
她转头,见无尘道长倚在窗边看了很久,凑过去看了两眼,没有看懂,问道:“这是什么?”
“有情之人无法修炼无情道,梅师兄自创了一种功法,能够违背天理,强行剔除人的七情六欲。只是这种法子,管用一时,不能管用一世,修为越高,越容易走火入魔。”
花兮哦了一声:“太上忘情?”
无尘道长顿了一下,抬眸看她道:“这功法没有名字。你为何要叫它太上忘情?”
花兮也愣住了:“因为,我从前听说过类似的术法,就叫这个名字。”
无尘道长并不惊讶,只是垂眸,将书页折起,揣在袖中,淡淡嗯了一声。
花兮盯着他,脑中一片纷乱,无数零星的记忆像是将沸未沸的水在咕嘟作响,吵得她不得安生,偏偏又抓不住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