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这么一大会儿了,手里的两个灯笼还稳稳当当地擎着,他在前面走,后头的小童子们迈着竹竿小短腿追,活像是老师带小朋友在玩老鹰捉小鸡。
谢卞姑且算是要捉小鸡的老鹰,但范无救并不是护着鸡崽子的鸡妈妈。
俩人一个跑一个迎的,让身上着火的几个大汉直接撞进了童子堆儿里。
这下大的小的都被引着了,乌泱泱的烧成了火海。
谢卞趁乱靠近那一口小棺材,小棺材四角钉得死死的,看样子要破开多少要费些功夫。
他正琢磨着要怎么把棺材打开的时候,范无救也凑过来。
“怎么还举着?”谢卞不解地指着范无救手里那两个小灯笼。
老范把灯笼举起来横在他面前:“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人生真理啊!”
刚刚抢灯笼是为了照明,可这会儿天光已然大白,灯笼也就没了用处。
天光大白……
谢卞抬头看向东方,太阳要出来了。
朝霞弥漫,一轮红日正从云层里探头。
“不好!”
谢卞赶忙挥鞭欲强行破棺,话音刚落,晨光已经穿过红霞白云,洒落荒茫大地。
而从被阳光触碰到的那一刻开始,整个煞境里夜间的荒唐也开始全数崩塌。
烧到一半的白巾汉子从头顶开始分崩离析成碎片,光一照就在火海里消散了。
纸扎小童子和他们手里的小白花一起破碎消失,范无救手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灯笼也不见了。
警神鞭挥到一半,小棺材也不见了。
远方阴翳笼罩的镇子再次铺满霞光,就好像是夜晚的一场梦魇被初升的红日驱散。
一场空。
如果没有谢卞和范无救的打扰,这会儿三口棺材应该都已经结结实实地入了土,送葬的队伍消失,才能不叫人发现端倪。
三口棺材。
谢卞跑向边上那个已经埋了一半的大坑,被黄土掩盖了一半的两口大棺材竟然还在。
纸扎汉子用的铁锹没了,谢卞蹲下来,捡起一根树枝,拨开棺材上的浮土。
大棺材四个角上子孙钉钉得死死的,谢卞想要再一次用蛮力破棺的时候,棺材里头忽然传来了声音。
咚……咚……
有节奏的敲击声,好似是里面的东西在学范无救敲棺材板。
这里面还有会动的东西。
谢卞推测着,更想把棺材打开了。
“我来。”
范无救从谢卞胸前摘下胸针,握成铩虎镰,一镰刀下去,木板纹丝不动。
但四角的子孙钉寸断,一根一根脱落。
咚……咚……
里头的东西又试试敲了敲棺材板,谢卞要打开棺材看究竟的时候,范无救按住了他的手。
这里头的东西不知根底,是死是活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应该小心些。
“能听懂人话就咳嗽两声。”
范无救一脚踩在棺材板上压制着,将谢卞往身后拉,手里铩虎镰举到一旦有危险就能一击即杀的位置。
咳咳……
里头的东西真的听话咳嗽了两声。
能听的懂人话,那最起码能沟通,问出来些什么。
“能说话吗?”范无救接着问。
又是一阵咳嗽声传来,像是窒息许久的反应,在咳嗽声里,隐约能听出断断续续的字句。
“救我……”
是男人的嗓音,还是个会说人话的,如果是人就好办,是鬼那就更好办。
范无救把脚撤回来,任里面的东西自己爬出来。
可等了半天,棺材板只是在大头的方向稍稍露了个缝隙。
“……我害怕……”
咳嗽声停住,许久以后谢卞听见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说清楚。”范无救拉住谢卞,不准备让小孩儿开口,自己就把话问出来了。
“……打麻将……睡觉……后来就不知道了……”
白天和他们一起打麻将的木头人除了摸牌打牌一点儿多余的反应都没有,这里的这个却能说话。
睡着了被装进棺材里,这就是败者组住的下房吗?
谢卞刚开始还嫌弃上房只有一张床,这下也没什么话说了。
“打麻将游戏被拉进来吗?”
范无救试探问出口。
“……是。”
那就和他们一样,是误打误撞入煞的可怜家伙。
“……白天……阳光……木头人……”那家伙又努力开口说着断断续续的句子,想告诉外面的人自己知道的东西。
白天被太阳一晒就会变成木头人……这就能解释得通那些在“人和”房间里木讷打麻将的东西了。
“还记得自己从哪儿来吗?”谢卞开口。
棺材里的人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回想。
“临南……”
麻将馆所在的地方叫临南社区,这个人难道是真的小镇居民?
谢卞再开口问别的,里头的人就像失忆了一样,一概不知了。
“外面没有东西了,这里暂时很安全,你害怕的话就在棺材里好好躲着,先别出来。”
范无救从镰刀敲敲木板,向里面的东西传信。
“……好。”
谢卞看看天色,天一亮,白昼的麻将游戏就又要开局,是时候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