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冯邵则……
监察御史巡查百官，他又不可能一直待在燕北城。等冯邵则走了，这案子怎么处理，还不是他说了算？
既然跟颜家站到了一条船上，容不得他后悔啊。
心里想的通透，李臣甫又看了一眼今月和清露的方向，“冯大人，这案子还需要进一步查证，依下官看，顾云娇还应暂时关押，等待后审。”
“那之后，你想怎么审？”
把王远和佩儿的供词，以及仵作的验尸报告扔在桌上，冯邵则好整以暇的看着李臣甫。
冯邵则承认，李臣甫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他审案之前，也对案子进行过调查。李臣甫称病，关押顾云娇却不审，这他是知道的。
监察百官，百官百样，李臣甫存的什么心思，冯邵则虽没有证据，却能猜出七八成。
一句“等待后审”就想把他打发了，李臣甫这是当他傻吗？
“冯大人，这……下官以为……”
“大人，草民有话要说，”李臣甫的话还未说完，在大堂外等着的顾云逸，就已经高声开了口。
冯邵则不认识顾云逸，他冷声询问，“堂下何人？”
“草民顾家云逸，乃顾云娇兄长。”
冯邵则闻言，挥了挥手，让拦着的衙役退开。待到顾云逸到了堂上，他才再问，“你有何话说？”
顾云逸听问，直接看向李臣甫，“回大人，草民对李大人所言有不认同之处，所以有几句话，不得不讲。其一，李大人说，凶手王远是顾家人所抓，所以他所言不可尽信。
可查案缉凶本是官府职责，若官府尽心查案，何须顾家人动手？请问，顾家人查案追凶时，李大人在做什么？你关押娇娇而不审，为的是什么？”
“顾云逸，你这话何意？”
李臣甫完全没想到顾云逸来这一套，当面硬杠？他们是想跟他撕破脸皮吗？
几乎是本能的，李臣甫大吼。
然而，顾云逸却面色沉静，不起波澜，他语气强硬，毫不退让，“就是字面的意思，据草民所知，李大人抓了娇娇之后，根本不曾过堂，就一直拘押她，也不曾再对林氏的案子有过半点安排。
李大人不作为，抓不到凶手，是否为失职，草民不敢妄言。可是，若是李大人什么事都不做，却责怪做事的人，这未免不妥。”
“你……”
“其二，”顾云逸冷哼，他打断李臣甫，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李大人说，王远和佩儿供词还有待查证，就算这是为求谨慎。但草民以为，以此借口来关押娇娇，着实不妥，甚至有滥用私权的嫌疑。”
李臣甫脸色铁青，“案子未查清，顾云娇作为嫌疑人，关押他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
顾云逸上前一步，他与李臣甫面对面。
“且不说娇娇没有杀林氏，就算杀了，那又如何？说到底，那不过是顾家的私事罢了，还轮不到李大人插手。”
顾云逸说着，随即拿出一张纸，当堂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正是顾云娇被抓之前，嘱托顾晚焱一定要拿到的……卖身契，林氏的卖身契。
顾云逸缓缓继续，“林氏虽然被发卖去了万花楼，可她的卖身契还在顾家，说的难听些，她的死活顾家说了算，要打要杀，没人能说出二话来。
我家娇娇心善，念着林氏死的冤，愿意配合调查，希望早日抓到凶手，还林氏一个公道。可是，李大人却以此责难我家娇娇，这妥当吗？这不是是非不分，是什么？”
卖身契……
别说李臣甫、冯邵则一众人没想到，就是顾云澜，她也没想到。
顾家怎么会有林氏的卖身契？这怎么可能？
釜底抽薪……一旦卖身契坐实是真的，那也就意味着，林氏之死不论是谁下的手，顾云娇都可以豁免。人命轻贱，这一纸卖身契，足以抹平太多事了。
可就这么便宜了顾云娇吗？
顾云澜怎么甘心？
腥红的眼睛看向今月，顾云澜猛地上前，“大人，民女有话要说，堂上的人不是顾云娇，顾云娇跑了，那不是顾云娇……”
第72章这桃花开的太不容易了
顾云澜的叫声太过尖锐，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易容成顾云娇的今月身上。
就连冯邵则，也本能的看向今月。
顾云澜见情势有利，火上浇油，“顾家就算有卖身契又如何？若顾云娇真的无罪，那她跑什么？关押候审配合调查才是她应该做的，可她偏偏越狱了。
这只能说明，一则她心肠歹毒，罪行累累，她心虚，二则她藐视朝廷，藐视律法，该当严惩。”
“啪……”
顾云澜气势汹汹，可她话音才落，就被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顾云澜不妨，被打了个踉跄，连帷帽都飞了出去。她鼻青脸肿的模样，一下子呈现在众人面前。
诧异过后，窃窃私语声不断。
顾云澜慌乱的捡起帷帽遮挡，之后才看向打自己的人，她想过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
对她动手的不是别人，是顾晚舟！
顾晚舟不是跟顾家人一起来的，谁也不知道他来之前去了哪，只是他的状态，着实算不上好。
整个人病恹恹的，脸色也灰白，一双眼睛空洞洞的，看向顾云澜的时候，没有一点神采。他头发凌乱，连身上的锦袍也沾了许多土，给人一种狼狈的感觉。
紧盯着顾云澜，顾晚舟冷冷的开口，“澜儿，公堂之上，你少胡言乱语。”
“我没有，她……”
“你娘为人所害，我也很伤心，我知道你难受，我理解你。可是澜儿，你不能因为你娘死了就胡言乱语，冤枉无辜，尤其那个人还是娇娇，是你妹妹。
是，这些年你作为外室女，没能进顾家门，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可欠你的人是我，不是娇娇，她不欠你什么。你不能因为恨我，恨没能享受到顾家的宠爱，就对她赶尽杀绝。”
顾晚舟说着，眼泪不禁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滑落。
他缓缓上前，抓住顾云澜。
“我在城外给你娘看好了地方，依山傍水，风水不错。走，我带你去看看，等案子了了，咱们也好接你娘过去，让她入土为安。”
顾晚舟的话轻飘飘的，可是他拽着顾云澜的手，用劲儿却在不断加大。
他强硬的拖着顾云澜往外走。
案子一开审，顾晚舟就来了，虽然一直站在人群后面，他没瞧见今月的样子，可他知道，顾云澜不会干没把握的事。
堂上的顾云娇，多半都有问题。若是由着顾云澜闹起来，那顾云娇落个越狱的罪名，落不到好，顾云澜也要跟着遭殃。
毕竟，顾云澜还要靠着顾家生活呢，逞一时之快，后患无穷。
顾晚舟承认，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爹，就如老夫人说的那样，这些年他什么事都没做成，除了一错再错，就是一悔再悔。
他对不起百里茵，也对不起顾云娇，对不起顾云澜。
荒唐了这么多年，现在他真的想明白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能让顾云澜伤了顾云娇，更不能让顾云澜往绝路上走。
可惜，顾云澜并不领情。
在顾云澜看来，顾晚舟的一席话，根本就是偏心顾云娇。
对着她大打出手，还奢望她善罢甘休……真当她傻吗？失望的看着顾晚舟，顾云澜挣扎，“放开我，那不是顾云娇，顾云娇越狱跑了，她……唔……”
顾晚舟拦不住顾云澜的嘴，索性直接堵住，将她带出了人群。
没了顾云澜，人群倒是安静了下来，只是，大家伙盯着今月的眼神，却更多了几分打量。
顾云澜是胡言乱语，还是说的真的？
那是顾云娇吗？
李臣甫心有怀疑，他直接走下堂，一步步走向今月。
眼见着李臣甫到了今月面前，清露上前一步，直接拦住了他。而顾云逸也冷声开口，“李大人，你关押娇娇，拖延不审，心存偏见，肆意针对，现在又听信风言风语，如此唐突，你这是当顾家不存在吗？”
“是你们顾家人说她不是顾云娇的，本官也只是为求办案谨慎，想仔细瞧瞧而已。”
“办案谨慎？”
呢喃着这几个字，顾云逸满脸嘲讽。
“李大人，娇娇自被抓起，就被关押在官府大牢。从始至终，顾家人都不曾有机会探望。若眼前人不是娇娇，那我倒想问问李大人，你们官府对娇娇做了什么，把她弄到哪去了？”
“你……”
“李大人为官多年，经手的案子也不是一桩两桩了，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还分辨不出真假，只听风言风语行事断案，草民实在心焦。
因为我实在不知，是该怀疑李大人的办案能力，还是该怀疑李大人办案时，是否藏了太多私心，以至于行事如此荒唐。”
顾云逸深知冯邵则的身份和来意，是以，他张口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连眼睛都不眨的往李臣甫脑袋上扣。
他就不信李臣甫不慌。
只要李臣甫慌起来，他就没心思再盯着今月乱咬了。
李臣甫没想到顾云逸如此巧言善辩，三言两语，就把他推进了火坑里。
李臣甫下意识的看向冯邵则，瞧着冯邵则铁青的脸色，他心知不好。没再揪着这事，他整个人的态度，都比之前软了不少。
冯邵则也不是傻子，李臣甫有问题自不必提，至于这顾家……
若说没鬼，他自己都不信。
往今月和顾云逸的方向看了一眼，冯邵则又看了看堂外的顾家人，只一眼，他就瞧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老夫人身后的今朝。
战王爷的人……
冯邵则眯着眼睛思量，终究没再多言。
顾云娇没有杀人是事实，人虽然跑了，但始作俑者是萧楚煜，跟人家姑娘有什么关系？要审，也该审萧楚煜。
当夜，冯邵则就密信上书，参奏萧楚煜以权谋私。
密信中，冯邵则颇费笔墨，将萧楚煜如何来信引他来燕北城，又如何布局，让他强压李臣甫审理顾云娇的案件，又如何放走顾云娇，以假替真，扰乱公堂的，全都写的清清楚楚。哪怕有一半是他猜的，他也写的详详细细。
至于皇上，看着冯邵则的密信，高兴的不行。
自家百年不开花的老铁树，终于也有心仪的姑娘了，这桃花，开的也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