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时煊心里有了底。寒浞、寒国、纯狐氏、少康……将这些串起来,也就有了雏形。
“这赤狐,怕不是纯狐氏与寒浞之女吧?”时煊喃喃自语道。
棠遇霜一脸震惊:“什么玩意儿?”
“并非不可能,”檀斯年说:“史料记载,寒浞灭夏,杀夏王,夏王相的妃子后缗出逃,生遗腹子少康。少康忍辱负重,最终得以复国,灭寒氏一族。”
“可如果真是亡国灭种之仇,又何必非要和他结婚生子?杀了他就行。”时煊沉吟片刻,而后说道:“假设她爱上了少康,却遭到对方背叛,从爱人变成了杀父仇人,是不是就勉强说得通了?”
棠遇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问:“说是说得通了,可这有什么用吗?”
“当然有用。”时煊冲他狡黠一笑:“弄明白赤狐症结所在,解了她的执念,或许这些人还有救。”
山顶上,外勤组转攻为守,不敢再轻易伤害这帮狐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绣领赵远希进了前厅,自导自演着拜堂成亲。
姚沛舟瞄了一眼立在正前方的牌位,那上面写着的正是寒浞与纯狐氏。
“哭着喊着要和杀你父母、灭你全家的仇人结婚生子,你还真是好大的出息啊!”时煊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上空,众人抬头看去,只见棠遇霜领着人从天而降,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前厅。
白绣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懂什么!”
“想想你父母临死前的模样吧,你的母亲是如何拼死把你送进阴牌里保全元神的,而这个人又是如何将你们全族赶尽杀绝的,你竟然还想和他结为夫妻?”时煊指着一旁早已变成了傀儡的赵远希,表情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数千年前,他利用你的信任,灭你全族。而数千年后,他又利用你为自己赚取功名利禄,你怎么还这么不长记性呢?”
“我......”白绣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僵硬,她愣愣地看着时煊,眼神空洞,仿佛透过时煊的双眼看见了鲜血淋漓的曾经。
万众宠爱、众星拱月的小公主厌倦了日复一日的生活,偷偷溜出了王宫,与年少英俊的少康相遇。后者早已历经风雨,哪里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可以看透的。
他让她彻彻底底地爱上自己,沦陷在他亲手编织的泡影里,一遍遍地用早已编好的虚假誓言给她洗脑,让她彻底沉迷于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海誓山盟里。
随后利用她提供的情报,攻下了寒国的一座座城池,杀了她的父兄。复仇的怒火最终烧到了小公主火红的裙摆上,她满眼含泪,望着破灭的城池、阵亡的将士还有拼死拦在自己身前的母亲,终于从梦中醒了。
可是,为什么呢?他明明是爱着自己的呀。
“阿绣,这世上万物都不及你重要,待你父兄应允,我便同你结发为夫妻,在此间辟一所庭院,遍植桃花,朝夕与共,白首偕老。”
彼时,他信誓旦旦,眉眼温润,一字一句都刻进了她的心底。几经温存,耳鬓厮磨,她满心欢喜,做他的待嫁新娘。
等待着她的却是城破国灭,山河故人满目苍凉。她望着他步步走近,银甲沾着的是她父兄的血,那双眼冷若冰霜,就好像过往种种,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梦。
少康问:“寒国已灭,寒浞伏诛,公主,你降还是不降?”
不是这样的,今日本该是他们的婚期。年幼的公主狼狈不堪,仰头望着眼前陌生的爱人,眸中淌出了血泪。
“我若不降,你要杀我?”她问。
少康长剑一挥,寒光削断了她及腰的长发,他答:“是。”
淬炼成阴牌,须得先以烈火焚碎了肉身,将骨与血都烧融了。她明明不觉得痛,却还是在焚炉里发出了阵阵凄厉的哭声,一遍遍重复着不会被回应的问题——为什么。
她的元神得以保存,随着那块以她肉体铸成的阴牌一同被封在母亲毁了一身修为而筑起的禁地里,日复一日,饱受煎熬。
她眼睁睁看着少康登基为帝,看他与发妻携手并肩,共赏山河,看他儿孙满堂,承欢膝下;所有的委屈与怨恨,终于化作了执念,凝结在她满目疮痍的心头。
她要与少康成婚,要与他拜过堂,再生儿育女,就在令她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绣仰头发出了痛苦而绝望的笑声,发簪被用力弹开,梳好的发髻散了,青丝随风飘动着。原本冲着众人龇牙咧嘴的狐狸们在她的笑声中化作了青烟,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随风而逝。
姚沛舟一只手扶着时煊的腰,防止他被这笑声震伤。
她笑够了,抬头看向身侧的赵远希,如同喃喃自语般开口道:“我有记性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那天,那一天我的骨肉至亲都死了。”
“阿父、阿娘、两个哥哥,我们纯狐一族的勇士,还有我腹中的孩子!”白绣说到此处,伸手掐住了赵远希的脖子,她血红色的长指甲嵌入对方的皮肉里,血珠顺着他颈部的线条滑落。她就这么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和绣公主。”
“那你好好看看这个男人,他真的值得吗?”时煊问她:“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利用了你对他的感情,他始终保持着清醒,审时度势,步步为营,只有你把自己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