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转眼又是一年了。”良妃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今晚十四贝子也会来了?”
“似乎是,妾身方才在宫门处好像还看见了十四弟妹的辇车。”富察氏回道,“看样子是向宁寿宫去了。”
“也是应该的,毕竟乌雅氏已经不在了。”惠妃扶了扶发髻上的镂空飞凤金步摇,“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说罢便带着大宫女青黛起身离开。
婉宁跟青黛交换了一个便移开了目光。
“刚才惠妃在所以我也没说,”让张嬷嬷将瑚图里、二格格跟三格格带去暖房吃点心之后,良妃才说道,“今晚的宫宴会有巴林部的使臣出席。”
提起巴林部,婉宁就想到了瑚图里的婚事。早先胤禩还没受伤的时候她就听说过,皇上有意将瑚图里嫁去巴林部以笼络人心,现在还有巴林部的使者在,难不成就是为了迎娶宗室女的事情而来?
富察氏对此也略有听闻,不过说实在的,她对瑚图里到底是远嫁蒙古还是留在京城并不太感兴趣,毕竟她嫁给胤禩为继福晋的时候瑚图里已经长大,跟她也不亲近,平日里瑚图里虽然礼数周到,可她还是能感觉到瑚图里对她的疏远。既然如此,她干脆不在这件事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也不要太担心,皇上一天没有下旨,就说明此事还有商榷的余地。”良妃意有所指,“皇上对胤禩受伤的事情很是在意,你且等等吧。”
“是。”婉宁应了一声,暗自揣测皇上是不是因为胤禩受伤而心生愧疚,越发珍惜跟子女们之间的感情。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与蒙古联姻是大清的国策,即便远嫁蒙古的公主们鲜有长寿,可大清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将公主下嫁。皇帝连自己女儿婚后的生活都不怎么过问,哪里会在乎孙女的呢?不过既然良妃说还有转圜的余地,就说明皇上动摇了之前的心思,这也是一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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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妃今日是难得的盛装打扮,一袭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旗装外罩着一件橙黄色如意纹坎肩,梳好的长发整齐地收拢在点翠花簇钿子下,鬓间还簪着两支对珊瑚绿松石珠花。精心勾勒着妆容的脸蛋显得美艳动人,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怪不得当年会迷倒当今圣上。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瓜尔佳氏在婉宁刚坐下的时候便拉着她说道。
“在长春宫陪娘娘说话,说在兴头上差点忘了时间了。”婉宁环视了一圈,见众人脸色各异,便收回视线说道,“你也知道的,我家爷这段时间受伤了也没能出门,我也许久没带几个孩子进宫来给娘娘请安,这回来了自然是要多陪陪娘娘的。”话音刚落,便见直亲王侧福晋吴雅氏跟纳喇氏脸色有异。婉宁转念一想也就明白,惠妃在长春宫可是耗了很长一段时间,想必直亲王家的女眷也是被冷落在钟粹宫好一阵子,听到婉宁说自己跟良妃关系亲密,她们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瓜尔佳氏也听说了今天在钟粹宫发生的事宜,笑了笑便转了话头,向一边的舒舒觉罗氏问道:“听说你家弘春病了,现在可好全了?”
“已经好了,好在不是时疫,太医说接下来好生调养便无大碍。”舒舒觉罗氏穿着一件淡紫折枝梅花纹样的氅衣,发髻上簪着一对赤银鎏碧玉石的簪子,看上去略微素雅。她捏着帕子莞尔一笑,笑容里却带着几分失意。这回弘春跟弘明同时生病,让她跟完颜氏都吃了瓜落,白白便宜了庶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叫她得了自家爷的青睐,连带着伊尔根觉罗氏所出的儿子弘映也入了爷的眼。
“没事就好,小孩子身子骨弱,你这个做额娘的要多照料些。”田佳氏冷不丁插话道,“你都嫁给十四贝子这么多年了,还是跟乌眼鸡似的今儿跟嫡福晋斗,明儿跟庶福晋斗,也不想想自己儿子才是将来依靠的保证。”
舒舒觉罗氏瞬间黑了脸,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气氛又冷了下去。婉宁有些不解,田佳氏今天怎么跟吃了爆竹似的逮着谁就教训谁,难道是在荣妃那儿受气了?她拉了拉瓜尔佳氏的衣袖,笑着道:“你瞧瞧你,宴席还没开呢就喝醉了。来,我们带你出去走走醒醒酒吧。”说罢又递了个眼色给十三贝勒的侧福晋,示意她待会儿好生安慰一下舒舒觉罗氏。
田佳氏被婉宁跟瓜尔佳氏带到后头去,还没等两人发问,便见田佳氏垂下眼眸,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这除夕佳节是好日子,你怎么就哭了呢?”瓜尔佳氏连忙抽出帕子给田佳氏擦拭眼泪,“说来也奇怪,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见着谁就攀咬谁,方才没瞧见十四侧福晋的脸色有多难看吗?”
“我也不是故意的,”田佳氏捏着帕子抽噎,“今儿我跟福晋在荣妃娘娘那儿受了气,心里难受得很。”
“好端端的荣妃娘娘怎么会训斥你们呢?”婉宁问道。
“娘娘说我家爷子嗣不丰,是福晋照顾不周的缘故。我替福晋说了几句好话,娘娘便连我也一起责怪,还说今年选秀的时候要给我们家爷再指一位侧福晋。”田佳氏咬了咬下唇,“我自问嫁给爷这么多年一直安守本分,对娘娘也是恭敬有加,没想到今日竟收到这样的指责。”
婉宁跟瓜尔佳氏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诚亲王家还叫子嗣不丰?算下来诚亲王可是有七子四女,虽说如今立着的只有三个阿哥跟两个格格,但如今府里还有一个待产的侍妾李氏。听说她肚子里的是个阿哥,而且李氏身子康健,诞下个健康的孩子绝对不是问题。
“荣妃娘娘也是关心诚亲王罢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瓜尔佳氏说道,“去洗洗脸重新上妆吧,别叫人看到你哭过,免得让人嚼舌根。”
田佳氏吸了吸鼻子,轻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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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田佳氏在后殿散散心,等眼眶的红肿消得差不多了,她们三人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寻了个别人不注意的时刻,田佳氏走到舒舒觉罗氏身边小声地道了个歉,这件事才算揭过去。婉宁跟瓜尔佳氏对视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重新坐下没多久,皇上便带着诸位阿哥跟皇孙到来。前头的宴席是赏赐给众位王公大臣的,现在开始的才是真真正正的家宴。许是因为家宴可以更加轻松,皇上跟诸位皇子皇孙都将吉服更换为常服,婉宁特意留意了一下,便发现雍亲王今日的装束倒比其他人素净一些,又想到如今距离乌雅氏病逝才刚刚过去三个月,心里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倒是十四贝子没有这方面的讲究,也不知道是完颜氏忽略了,还是另有什么原因。
“我瞧着十四贝子怎么像是在借酒消愁?”瓜尔佳氏捏着帕子挡在嘴前,小声地跟婉宁说道,“虽说宫宴上的酒并不是很烈,但是多喝了也是会上头的。他就不怕又在皇上面前闹出什么事儿?”
“十三贝勒在他身边,应该没事的。”婉宁小声回道,“先前他已经在家闭门思过,想来也该知道收敛的。”不过虽然话这么说,婉宁心里也是没底的。十四贝子要真的是知错能改,他就不是那个恣意纵行的十四贝子了。
果不其然,宫宴才过半,十四贝子就“不负众望”地耍起了酒疯,不仅将酒泼到了十三贝勒身上,还想越过其余几位兄长伸手去抓雍亲王的衣领,还是十三贝勒将他压制住,不过闹出来的动静已经被上首的皇上看在眼里,宴席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后身子困乏,早早地就回宁寿宫去,否则叫她看见了,又该被气着了。
“胤祯,你在做什么?”皇上放下手中的酒杯,冷声问道。
“做什么?”十四贝子打了个酒嗝,笑道,“儿子在向四哥敬酒来着。儿子还想问问他,额娘没了,他是不是终于觉得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