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程思。死于一场车祸,然后重回了十七岁。
上辈子他被判定是个智力低下的低能儿,无知无觉地看着珍视的人离开自己,无知无觉地被迫害而死。
当他重生后,他搜集了证据向公安局匿名举报了他的父亲。
那天,他去探监过。那个一向把自己打理得光鲜的男人一夕之间白了头发,终于露出该有的年龄痕迹。
“你……不傻?”对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惊讶于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这个一直是弱智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十几年,他竟然从未看透。
程思却只问了对方一句话:“你对妈妈可有愧疚?”
对方骇然地往后退了一步,红着眼睛瞪着程思疯了般不停敲打着玻璃窗。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是她!是她自己生病,是她自己快死了!我没有!不是我!”
“够了。”程思站起来,没有再看那个歇息底里的男人一眼。从前事他不知,后来事他不问。他因何而死,身为死者既不得知,也无从查证。
男人该为他已然犯下的错受罚。公司造假如是,为他母亲亦如是。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九月的天,依旧酷热难耐。街道仿佛被烈日烘烤过,程思却感觉不到似。他穿着淡蓝色长袖衬衫,一条简单的牛仔长裤,身上背了个黑色背包,从背后看和普通的男生没有多大区别。
程思脚步踉跄几下,从五脏六腑传来的饥饿感让他脚步虚浮,眼底的青黑更甚,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也远远地隔开他,仿佛他是带了病毒的传染物。程思听到有人小声议论,那男生是不是吸了毒,好像个鬼。
程思扯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不尽人意的笑。吸毒?吸毒或许那么片刻虚假的欢愉,他却只能永远沉溺在饥饿的深渊。
饿,好饿。手握重金却被饿死,果真是命运开的玩笑。
他没有回到住的酒店。捂着肚子,不顾脏不脏直接坐到酒店门口的花台上。门口的保安大叔狐疑地盯着他看,来来往往的汽车奔驰而过,尾气喷了他一脸。程思将头埋进臂膀,不争气地哭出来。
妈妈。他好想妈妈。
从两岁起发高烧被判定烧坏脑子后,所有人都放弃了他,只有母亲还坚持认为他的儿子只是反应比其他人慢一点,仍旧教他识字念书,给他讲各种故事。
只有妈妈相信他。
那时候,他多么地想是一个普通孩子,让那些嘲笑妈妈的人知道,他不是傻子。
母亲后来生了大病。去世前,她为自己懵懂的孩子留好了后路。将她手里的股份一分为二,一份留给程思,一份则给程思的父亲。代价是他永远只有程思一个继承人。那时候母亲已经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家庭。
后来他就由父亲抚养。父亲坚决认为程思是个无能的弱智。这个低能儿儿子是他人生最大的败笔。为了将这个人生的败笔掩盖起来,从此程思就一直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
见过的天空只剩下窗户外那四四方方一小块。
父亲对外绝口不提有个儿子,也从来不让程思离开家里半步,以免他这个无能傻子折损了他高贵人的脸面。他将自己的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
再到很多年后,他认识了那个人。那时候,父亲突然兴致冲冲地让他好好打扮一下,带他出去见一个人。程思终于和那个人有了交集。
除了母亲以外,那是唯一对他好的人。母亲给他生命,那个人带他重新认识世界。他的许多第一次都是那个人教会他的。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去游乐场,甚至连手机都是那个人教他用的。
那个人带给他认识了新的天空。他沉溺在那个人营造出来的温柔假象,又被狠狠地推进更深的地狱。
妈妈。我好了,妈妈。妈妈,你看我一点儿也不傻对不对。
我好想你,妈妈。
他小声地叫着妈妈,突然泪流满面。
他重生在十七岁,十七岁之前的人生禁锢在一个房间里,十七岁的他一片空白,就像一张还未书写的白纸。
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没有爱好,没有梦想。
他曾经有爱人,但后来失去了。
甚至他连自己都变得不像人。
他该何去何从?
一束刺眼的车灯突然射了过来,程思捂着眼睛站起身。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他的面前,驾驶门打开,风流俊美的男人走下来。
那一刻,程思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上辈子二十二岁的时候。
眼前的男人比那时还要年轻一点。那个时候的他,被时光打磨得更加圆润,成熟而富有魅力。眼前的他,年轻一点,却依旧英俊不凡,眉眼间隐隐已经有了未来的风采。
程思觉得口干舌燥,仿佛仍置身火场。火舌吞并了他,将他的皮肉烧得焦烂,仿佛能闻到焦臭一般,程思一阵恶心,干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