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我就许你跳这一次,如果过不了,必须用替身。”
“少瞧不起人,肯定一次过。”吴顺拍拍胸脯打包票,其实心尖颤的跟啥似的,他就是不愿意在沈淮面前示弱。
底下执行喇叭一喊,各组人员就位。沈淮跟埃里克相继下了台子,只剩下吴顺一个人站在边上,吸引各个方向的摄影机。
台子很高,视线垂直的放下去,底下是黑压压的机器跟剧组人员。吴顺的位置看不见气垫,只有一层呈方形的纸箱整齐的铺开。
挺胸站上去,他深吸一口气。心里不停的给自己壮胆: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台子上有点小风,嗖嗖的吹起他的衣服和裤子,吴顺浑身僵直,从脚底一直凉到裤裆。
确认过状态,边上的工作人员跟下面打了个招呼,很快一声令下,正式拍摄开始了。
视线平举,吴顺稍微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前冲助跑,脚掌踏过台子的边缘,他双眼紧闭纵身一跃。
说实话,失重的感觉很不好,好像五脏六腑都在半空中俯冲,只剩下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整颗心都让气流揪到了嗓子眼里,吴顺竭力憋住那声喊,一口气掉进底下的用做障碍物的纸箱堆。
单边胳膊先落地,他在一种剧烈的疼痛中睁开了眼睛。
头顶上阳光刺眼,蓝天白云的瞬间涌入甚至让他感到眩晕。
我了个去!这就完了?
他气喘嘘嘘,胸膛里砰砰乱跳。
各组的人向他围拢过来,踩着气垫跟纸箱,吴顺仰面朝天,耳朵嗡嗡作响,光看见那些人嘴在动,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沈淮也上来了,丢开纸箱,把他从凹陷的气垫里挖出来。他看起来很愤怒。
半个小时以后,吴顺坐上了120急救车,因为气垫临时出了点问题,再加上他跳的位置有点偏,他的左手被弄伤了。
沈淮去找组里的人问责,埃里克和严肃充当起了随行保姆。两个人一边一个夹在担架边,也不管边上还有护士跟医生在,巴拉巴拉的就开始数落吴顺。
“早跟你说了纸箱不靠谱!你看你,出事了吧,开心了?”
“行了,好在不是两只手都摔坏了,好歹还留着一只可以撸管。”
严肃的调侃,让车里凝重紧张的气氛获得了一丝缓和,只有埃里克不依不饶:“你个乌鸦嘴,每次跟你沾上边都没好事儿!大霉神!”
“哎,你怎么怨上我了,那气垫又不是我让坏的,谁知道临场还会出这种事情。”
“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听沈淮的直接找替身了。”
吴顺忍着痛说:“那不一样么,只是换个人遭罪。”
埃里克当即反驳:“哪儿啊,人家专业的有技巧,哪儿像你啊闭着眼睛乱跳!”想了想,他又说,“不过说来也奇怪,开拍前不都检查了么,怎么还会出这种事情,剧组哪儿找的人,这么不专业。”
“行了行了,都说是意外,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好,你就别说了。”反过来给小娘炮宽着心,吴顺试着活动了一下幸免于难的右手。
行吧,好歹还能撸,就是不知道这下会不会耽误剧组的拍摄进度。
☆、好朋友与好医生
距离约定扫墓的日期越来越近,张扬发现自己有点神经衰弱的趋势,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不管喝牛奶还是吃药都没法缓解。
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去客厅里转悠。大晚上不开灯,他光着脚一圈一圈的走,常常是走着走着就在客房门口停下来,然后盯着那扇门发呆。
门里面,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睡得很安稳,没有张扬的心事重重,人家一天24小时和平美满。
几天前,应该说是头脑发热,一向洁身自好的张医生差点就跟人家擦枪走火了。好在最后关头他清醒过来,拉着裤子死活不肯松手,才免除了节操丧尽的后果。
要是在之前,这种事情张扬连想都不敢想,他一直品性纯良,就算交了女朋友前三个月也绝对是拉拉手亲亲嘴的低缓攻势。要从精神融合跨越到肉体交汇,如果没有足够的感情基础做支撑,张医生是绝对不会越雷池半步的。
可那件事情怎么解释呢……
休息室的镜子照出一张青白的脸,张扬略显担忧的摸了摸眼眶下浓浓的两环黑眼圈。
这样下去不行啊……持续失眠的第四天,从早上开始,他脸上的这两个熊猫环就让无数护士小姐调侃过了。无可奈何,他扭头望了望值班台妹子送给他的黄瓜片。
就在张医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往自己眼圈上敷着小蔬菜片的时候,护士妹子推门进来了,张扬万分害羞,一个措手不及,他把黄瓜片含进了嘴里。
小护士从门后面探进脑袋来:“张医生,我刚才在急诊室看到魏先生啦。”
“魏先生?魏朗?”
“是啊,他好像伤到手了,刚转去骨科,你要去看看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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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顺坐在诊室门口等结果,他刚拍给左手拍了片。
“哎,这不沈淮那朋友的医院么?”埃里克往走廊两边的诊室看了看,很肯定的说,“我上次还来帮他拿过药呢,可惜那会儿医生不在。”
“拿药?你说张医生?”
“对对,张医生可真是好医生中的战斗机啊,要都跟他这么敬业,医疗卫生早就飞跃十几年了。”嗅不惯消毒水的味道,埃里克有点鼻头发痒。龇牙咧嘴的一个喷嚏,召唤术似的把他刚刚赞美过的张医生给盼来了。
上医院找熟人,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可吴顺却觉得找了熟人更加麻烦。
“魏朗,你怎么了,我听她们说你伤了手,是不是工作的时候不小心伤着了?”张扬一脸担心的神情,在看到吴顺打着绷带的左手之后顿时面色惨白,“过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吴顺有点不好意思:“一点小伤不碍事,你工作也挺忙的,我就不麻烦你了。”看看对方浓重的黑眼圈,他心里泛酸。
这个张医生可真是个好人啊,上次特地给他送药去,这次又是嘘寒问暖的,等回头闲下来一定要好好请人家吃顿饭!
趁着机会吴顺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来:“对了,张医生,我手机丢了一回,你能把号码再告诉我一下么?”
漫不经心的一个要求,戳得张扬脊梁骨一僵,这位竹马已经失忆了啊。略微失落,他从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撕下一页,写了号码递过去。
“你的手拍过片子了么?”
“嗯,刚拍了,等结果呢,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看一眼边上的埃里克,张扬又往来路望了望,然后问:“沈淮呢?”
吴顺说:“他有事要忙,先让我坐120那个车子过来。”
张扬默了默,仿佛是不太高兴。埃里克倒是一脸兴趣的跟人打起招呼:“张医生,你好,我叫埃里克,是魏朗的朋友。”
小娘炮期待满满的伸出手,张扬却没有握上去,极其公式化的回了他一句:“你好。”继续把目标转回吴顺那里,“后面的药你在按时吃么,我们院前两天来一种新药,等会儿要不要带一点回去,放心,没什么副作用。”
“哦……哦,好,好啊。”尴尬的笑笑,吴顺才想起他说的那些药,早不知道被自己丢到哪里去了!
“你坐会儿,我进去看看。”张医生说完,白袍飘飘的消失在诊室大门里,埃里克望着人细条条的背影唏嘘不已。
“啧啧啧,真不愧是医生中的战斗机,连长相都这么正!”
吴顺蹬他一脚:“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是正常人,你别打鬼主意。”
“干嘛,看看都不行啊?他又不是你家的!”小娘炮微微不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是很遗憾刚才没有跟对方有所接触,心里不平衡,他往吴顺身上摸了两回回本,“哎,他怎么这么关心你啊,比沈淮都关心了。”
“人家是医生,救死扶伤你懂么?”
“得了吧,你当社会主义理想世界呢,现在哪个医生不是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他这么关心你,你们关系一定不错。”
“大概吧,我也不太清楚。”
“哎,上次沈淮让我来拿药,是给你吃的啊?”拍拍对方厚实的身板,小娘炮有些不可思议,“你不是有什么隐疾吧……不举?还是早泄?说出来听听嘛,哥哥不会笑你的。”
三句话说不上正道,埃里克又惹来吴顺的白眼:“瞎说什么?你歇一会不出声不行?”正说着,严肃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手上提着袋饮料面包。
起大早拍戏,折腾到现在吴顺也是饿,从人手里把口粮接过来,他大口大口吃,吃的很快。
没一会儿,诊室门一开,张扬跟刚才接待他的那个医生一起从里面出来了。他们手上拿着x光片,低声又商量了几句,医生把片子交给张扬,转身回诊室里去。
“还好,没伤到骨头,就是扭到点筋,我让他们给你开点跌打损伤的药,你回去擦一擦,注意不要提重物就行。”
回手把药单子交给严肃,张扬站到了吴顺面前。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一旁眼尖的金毛当即就把依依不舍的埃里克拉下了水。
无干人士全全撤退,终于只剩下两个久别不见的朋友。
“你恢复的怎么样了,有想起来什么么?”
吴顺摇摇头:“还是跟出院那会儿一样吧。”
“这样……”张扬的脸低下去又抬起来,语气里多了几分对吴顺的宽慰,“没关系,这种失忆症就是这样的,随机性很大,你也别着急,慢慢来就好。”
“嗯,谢谢你这么关心,要是有点回转,我肯定告诉你。”
两三句之后,干巴巴的对话再次陷入僵局,吴顺话挺多的,可当着张扬他不敢胡天海地的瞎说,万一不小心说漏嘴让对方看出端倪,就不好糊弄过去了。
沉默片刻,张扬说:“马上……马上就到你父母的忌日了,今年……我们一起去么?”
他怎么会知道忌日的事情?吴顺很讶异,难道说这个张医生跟之前的魏朗也是朋友?
“那个……我上次就想问,我们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么?”
“……是。”张扬把这个字咬得很重,几乎要咬到自己的嘴唇。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这样啊,抱歉抱歉,开始我不知道,你可别生气啊。”
“不会。”
扫墓的话题没有就此继续,尴尬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两人曾经是朋友的关系而变得缓和,吴顺很想回应对方的邀请,但是又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太合适。毕竟扫墓什么的是很私人的事情,如果因为失忆这个借口去麻烦对方,多少有点勉强。
不过借着这个机会,他倒是可以在其他事情上取得点突破口,比如跟人打听下沈淮。如果他们之前是很要好的朋友,那对沈淮肯定多多少少也有点了解,与其问战线联盟里那些不靠谱的家伙,眼前的这个医生,不是可靠的多么?
思及至此,吴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张医生,我能问你点事情么?”
“什么?”
“……你,你跟沈淮熟么?”
☆、不是你的错
“……你,你跟沈淮熟么?”
张扬:“怎么忽然提起他了。”
吴顺说:“我就随便问问,这家伙嘴太紧,问什么都不说,问多了还会被他数落。”
“我跟他不熟。”张扬站起来,“你坐会儿,我去给你开点药带着。”
人刚走,严肃和埃里克也回来了,小娘炮没见着张扬,很是惋惜:“你怎么不跟人多说两句呢!”
吴顺抓了抓严肃手里下垂的药包说道:“你省省吧,还嫌我最近不够烦呢!”
“哎,我看他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行行行,那你在这里等吧,我们回酒店,你留下,今天晚上也不要回去了。”
“魏朗,你这口气怎么这么不顺耳呢?”
“爱听不听。”
两个人小孩儿似的拌嘴,走廊上过来一人,严肃一眼看到,便转过身去叫了一声:“沈哥。”
沈淮点头示意,脚步匆忙的直奔吴顺,这个让他担心到不行的人还在一脸坦然的跟埃里克较劲。
“你手没事吧。”沈淮问。
吴顺从舌战中解脱出来,象征性的对着他动了动胳膊:“医生说没碰坏骨头,就是伤了筋。”
“没事就好。”
“放心吧,耽误不了拍戏的。”大概是为了宽宽沈淮的心,吴顺又逞强的举起了胳膊,不过真是痛啊,痛得他脸上的笑都僵硬难看了。
尴尬的把牛皮吞回肚子里,他在对方责备的眼神中说:“还真是……真是有点疼。”
沈淮拿他没办法:“都检查完了我们就走吧。”
“等等,刚才张医生说要给我开药,叫我在这里等他。”
“你见过他了?”
张扬跟沈淮关系之微妙,就好像磁铁的同极一样,只要在对话中彼此提及,现场气氛就会立刻发生磁场对流的怪现象。
怎么呢,虐恋情深?还是根本就是门当户对的大冤家?
“你先回去,赵导他们都挺担心的,药我帮你拿。”递出车钥匙给严肃,沈淮在长椅上坐下来。看吴顺几个站在那儿没动,开口催促,“走啊,还傻站着?爱上消毒水味儿了?”
从药房里拿了新到的药品,张扬走的很急,他总觉得要是自己动作慢一点,魏朗就会不在了。而事实上,当他到达诊室门口的时候,迎接他的也确实不是竹马。
张扬掉头就走,跟这位,他无话可说。然而沈淮却仗着自己个高步子大,三步两步就上去挡住了他的去路。
“张扬,你就这么讨厌我?”
张扬表情淡然:“药我一会儿转给科室的值班护士,你直接过去拿就行。”绕开对方,他真是多一句话都不愿意讲。
“你的药我早给他停了。”沈淮说,“全倒了,换成维生素。”
张扬难以置信的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沈淮慢慢的朝他踱过来,表情是一种完全的自傲:“我不让他吃。”俯身靠到张扬耳边,他压低声音,“他不需要。”
张扬愤怒的浑身颤抖,竭力的克制住殴打对方的冲动,他白大褂里的拳头牢牢的握紧:“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沈淮冷哼:“我高兴。”
说完这句,他完全不顾张扬的反应,步伐从容的扬长而去,终于在快转弯的时候迎来了对方的反击。
“麻烦你告诉魏朗,六号那天,我会再跟他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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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剧组的怀抱,吴顺再次尝到了被人嘘寒问暖的滋味。责任组的工作人员报道似的往他房间里,尤其是那个负责检查气垫的,一脸愧疚难受的表情恨不能直接把自己的胳膊揪下来给吴顺换上。当然了,吴顺肚子宽,都说了是意外,那也没什么好追究的。送走工作组,导演跟演员也轮番出场。
这中间就有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却又不得不勉强自己来询问伤情的赵大志。依旧是梳理整齐的地中海,只不过双眼浮肿,面容憔悴——大概是头天晚上在寡妇赞助商那里吃了瘪的缘故。
走了赵大志,屋里终于消停下来。
吴顺放下枕头躺回床上,埃里克又不死心的摸出了手机。
“哎,把张医生的电话发给我呗。”
吴顺烦不甚烦,扭开脸不理他。
“哎,你干嘛护什么似的护得这么紧,我又不会怎么他,顶多约他吃顿饭大家认识认识,至于这么防着么?”挑眼看床上对着自己的冷屁股,埃里克也不生气,趁着人不注意,他悄悄的走到床尾去翻吴顺的外套。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告诉我我不会自己看么?!小不要脸的,枉费我天天伺候什么似的伺候你,关键时刻一点也靠不住!
没等他从兜里摸出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吴顺衣兜里的电话先叫了起来。小娘炮哎呦一声,吓得够呛,随手就把手机拿起来,丢到正起身过来的吴顺怀里。
“吓死人了!”
吴顺瞪他一眼,低头看屏幕,是一条短信,长串的数字表示这个号码并没有被收录进去。
“下个月,我跟你一起去扫墓,张扬。”
吴顺随意的点了几个键保存下号码,一边把身体靠回床上。
“埃里克。”
“干嘛?”
“你知道我父母的忌日么”
“啊?”埃里克说,“你没事儿吧,医生可光说你手筋坏了,没说脑筋也有事儿啊。”
吴顺继续问:“那你知道严肃父母的忌日么?”
“干嘛,你转行卖做墓地销售了?”
“不知道吧。”
“废话!谁没事儿打听这个!”
莫名其妙的对话过后,埃里克看吴顺的眼神都变了,琢磨着要不要跟沈淮汇报这件事情,他自带的召唤体质再一次起了作用。
门锁“滴”的一声响,冷面小经济回来了,不过他身后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埃里克最讨厌,就是乔莉安。
乔女神对于埃里克的怨念一无所知,进屋就直奔屋里的第一病号。可能是刚下戏,她脸上还带着浓浓的戏妆,羽毛片似的睫毛一闪,女神看起来有点小担心。
“没事儿吧你,怎么这么倒霉啊,好好的出这种事情。手还能用么?傻头傻脑的就胳膊腿还值点钱,这要是不小心摔坏了,你还怎么混饭吃。”
跟她脸上的担心完全相反的吐槽听得吴顺哭也不是笑也不行,只好装可怜:“你说句好话会死么?真不可爱。”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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