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把手机放在枕头下,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原本满满的困意却已经消散了。
行军床本来就小,放在凹凸不平的地上,他这一翻来覆去的,隔壁床的赵连长也有点睡不安稳了。
“咋啦,还不睡?”
向城不好意思地道:“哦哦,这就睡了。”
“这儿没信号,最近的得到乡政府那边才有移动基站。”赵连长粗声粗气地问,“怎么,想家了?这手机那么贵,你家里怕是不缺钱,又是大城市的,怎么就跑来大西北上军校呢,你爹妈能同意?”
向城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赵连长和他这些天同吃同住,待他就像小弟弟般照顾,面对着这样善意的陌生人,反倒有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忽然冒出来。
“我亲爸是警察,以前也当过兵。”他涩声道,“他因公牺牲了,然后我妈也生病死了,他的战友,也就是我现在的爸妈就收养了我。”
赵连长呼吸一顿,吃惊地“啊”了一声,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是命苦。”
向城在黑暗里瞪着帐篷的顶,轻声道:“也没那么苦。我现在的爸妈对我可好了,家里还有个姐姐对我也超级好。对了,我姐三年前结婚了,嫁了个好男人特幸福。上次回家,她跟我们全家说,她怀孕了。”
他的声音温柔起来:“我真高兴啊,好想早点看我的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对了,我姐长得可漂亮了,我姐夫也高大威猛,生出来的孩子一定特好看。”
赵连长由衷地道:“那是那是,父母基因绝对重要!我那闺女,也随我长了张一模一样的方脸,娃一生下来,我媳妇就气得追着我拧,说女孩子方脸丑,那我也没辙啊,遗传这事,玄乎得很!”
他嘴里说着遗憾的话,可口气却明明是宠溺和得意,向城哈哈一笑:“女大十八变,放心吧!”
两人聊得兴起,一时都没了睡意,又叽叽呱呱地说了一会儿,赵连长终于有点撑不住困意了,打着哈欠:“你这来参军,是咋想的?大城市的娃娃,现在不都流行上个什么工商管理、计算机啥的?”
向城静默了一会,外面的暴雨依旧没有停,噼里啪啦地击打在帐篷上,疾风骤雨,声势惊人。
向城低声道:“我还没出生,我爸就牺牲了……他生前开玩笑地说过,假如生了男孩,希望孩子长大也参军。”
在这一片雨声中,赵连长的鼾声响亮地打了起来,向城却依旧低低地自言自语着:“他那么牛逼那么英雄,我是他儿子啊。我这辈子,总得拿块军功章给天上的他看看,对吧?”
没人回答他,赵连长的鼾声越发大了。
不知道在黑暗里躺了多久,向城忽然爬了起来,悄悄地披上雨衣套上胶鞋,又把手机包好藏到了怀里。
他拿起门口的一把伞和手电筒,掀开门帘溜出帐篷的瞬间,迎面而来的暴雨就飘进了伞底,打在雨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