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埋首在徐长林的怀里,擦干了最后一滴眼泪,重新再扬起脸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一片坚毅和淡定。她怒斥了唐钢一句,“哭什么你爸还没咽气呢,给我打起精神来!”
唐钢霎时间哭声一顿,不可思议地抬起脸来来看着她。“妈——”
“不准哭!你也是家里的男人,是家里的一根顶梁柱,遇到事情就像女人一样哭有用吗?还能不能担起这个家了!都把眼泪擦干净了,安静地等着你爸出来。”
听到这些话,唐钢一时忍不住泪水泛滥,内心却充满了十足的悔恨。他知道要是如果没有今天自己跑出来这件事,唐爸必定不会在匆匆出门追他的过程中,意外被车撞倒。
说到底,一切的缘由都是他引起的。他心中一痛,紧紧地咬着下唇,直到麻木地咬出了丝丝的血腥味儿,才稍微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唐棠走过去,一把将他揽进怀里,用手掌替他擦干满脸的泪,低声道:“别让妈担心了,你好好的,我们一起等爸出来。”
这个大小伙子霎时间就满脸哭到涨红,紧紧地攥住了拳头,点点头。
却没想到这一场手术格外漫长,从中午头一直等到下午,再等到晚上。直到天黑了之后,手术室的门才终于打开。
医生走出来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唯有徐长林快步上前,走到医生身旁询问道:“大夫,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一脸疲惫,神情却不见多么难看,嘶哑着声音回答道:“手术成功了,麻醉还没有退,待会就推进病房。”
一听到这个答案,徐长林不由长舒了一口,将一直提心吊胆的心给放了下来。就连故作镇定的唐妈,也忍不住从喉头发了一声悲鸣,全身失力地一下子瘫倒在了座椅上。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场手术并不像徐长林说的那么轻松。
唐爸被大半车的砖块石块压倒,一条腿瞬间被压断了不说,身上的不少内脏都在激烈的挤压之下急剧出血,造成了危急症状。在医生拼尽全力的抢修之下,才终于保住一条命活了下来。
但此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瘫倒在床上无法动弹,就连上厕所、洗澡、翻身等活都需要人手动来完成。
唐妈一直熬心熬夜地陪在这,但也架不住这么日日从早到晚,一刻也没有停歇。更何况,她还需要上班,工作不能停,否则不上班的话哪能挣得出医药费。
家里平常的日子就过得有些捉襟见肘,一遇到唐爸住院这件事,霎时间就像是堤坝溃败,家里仅存不多的钱像是洪水一样哗哗地溜走。
唐妈拿着医院开的一沓缴费单子犯愁,这些天她已经把家里的全部存款花光了,亲戚朋友间能借的都借了,就连老街坊邻居那里也都扯上脸面借了不少钱,但还是杯水车薪,差口不小。
谁叫这个年头人人家里都穷,自己吃饱穿暖都顾不上,还有闲钱拿出来帮衬他们?短短的几日之内,唐妈就愁得整宿睡不着觉,饭前向后地思忖着解决的方法。
纵然唐爸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可是药不能断,营养针也不能停了不打,每天该吃该喝的各种养身体的东西,也需要花钱来买,否则身体就算好了,也会留下大病根儿。
可这钱从哪里来?
唐妈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面上还是平静地将单子藏在了自己的手提包里,拎着饭盒推开了病房的门。
此时正是饭点儿,病房的几床病号身边都是热热闹闹,同家人的说笑声谈话声接连不断。唯有唐爸那里,冷清地像是没有人一样。
但分明徐长林就守在床前,正用一把轻快的小刀削着苹果皮,抢苹果细细地切成了适口的一小块一小块,慢慢递到了唐爸的嘴边。
唐爸纵使寡言少语,动作幅度不敢太大,怕牵扯到伤口,但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缓缓地将苹果一点一点地吃了进去。
徐长林自己却是一口未吃,将小半个苹果喂给了唐爸,直到他摇摇头,才将剩下的苹果好好地放进饭缸子里,又再次盖了起来,等待他一会吃。
他抬眼间,正好看到唐妈走过来,立刻就站起了身,为她让出位置。
唐妈笑容可掬地对他道:“今天又辛苦你了,快去洗洗手,一起来吃饭。”
徐长林低首说了一句不辛苦,随即端着脸盆走出去。
旁边病床的大爷反而感叹道:“你们家这个女婿真不错呀,不怕苦不怕脏的,心又可细了,将小唐照顾的稳稳妥妥,摊上这样的女婿,可真是享了八辈子的福了。”
唐妈听了此话,没有生气,而是笑着点头应道:“可不是吗,多亏他这几天都在这忙前忙后的,才没让一家人都乱了手脚。”
唐爸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话,沉默了下来。
只见不一会儿,徐长林就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将搭在床架子上的毛巾投进水盆里洗了两遍,然后熟络地为唐爸擦擦脸,又擦擦双手,这才将饭菜摆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