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得好,一枝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我相信,优秀的作品一定是不乏生命力的,是植根于基层的土壤,从现实中汲取养分,一点一点凝结出来的。所以,我这篇作品能够得到诸位老师的青睐,完全得益于八年的下乡生活。”
她说到这里,台下不由轩然大波,众多同学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把话题扯到这上面。
毕竟当前人人皆知,下乡是一个敏感话题。前不久,中文系的许多女学生纷纷中招,就是因为在下乡回城的过程中采取了不正当手段,为自己拿到了回城高考的名额,因此大家对这件事情避之不及。
然而,唐棠却在此时,坦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我知道,在座的不少同学都是下过乡受过苦,扛过锄头种过地,结结实实过了一段苦日子的。下乡的生活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美好,也不会因为我们是学生、是姑娘就给予我们特殊照顾。”
她说得隐晦,却在一瞬间激起了不少人的感慨和回忆,许多人的表情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那些昔日的艰苦日子,现在想起来仿佛还历历在目。
粗糙的指腹,犹然在提醒他们第一次挥舞锄头留下来的火辣辣触感。
黑黝黝的皮肤,抹不去那时顶着日头挥汗如雨,晒破了脖子手臂皮肤的艰辛感觉。
再联想到前阵子曝光出来的女学生为了参加高考名额被迫献身的事情,他们第一反应只是觉得心酸,而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沉声痛斥。
他们都是在苦海里挣扎出来的,最知道想要离开乡下的心情是多么迫切,当这么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摆在面前时是多么珍惜,能作出那种决定的女学生们又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不计一切后果地想要为自己争取自由。
这种希翼应该折断吗?
这样子的行为就算是要谴责,也不能单方面的加注在女同学身上。
“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向受害者进行言语讨伐,而是要站起来,保护我们的同学们,不让她们收到二次伤害。”
唐棠说的掷地有声,语气急促起来,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击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上。
有的老师忍不住向沈院长看了过去,递了一个眼神,无声地询问这样的说法是不是不合时宜,要不要立即阻止,却没想到沈院长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任由唐棠说了下去。
“同学们!”唐棠扬高了声音,昂声说道,“我们从五湖四海相聚,坐在同一间教室,住在同一间宿舍,天天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上课在一起、交流沟通也在一起,更应该把大家都视作兄弟姐妹、亲如手足一般的存在,而不是出了事情往外推。”
“如果我们连这一点担当都没有,连这一份友善都没有,连一点点最起码的善意都不肯释放出来,难道不会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吗?”
一番话,说得台下不少人都呼吸急促了起来,白琪琪“噌”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攻击道:“唐棠,你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你甭想着一通话就给他们翻案。”
她尖锐的一嗓子,立时让所有人打了一个哆嗦,心神惊醒了过来,茫然无措地看向两人。
却见唐棠不徐不疾,淡然地看着她,开口回答道:“是非曲直,自然由历史来说话。”
白琪琪顿时被堵了半饷,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最终只是梗着声音重复道:“那现在学校已经定了罪,你还狡辩什么?是不是同情她们?还是跟她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我是同情她们。”唐棠湛然发声道,立时就让白琪琪抓住了痛脚,冷笑着嘲笑,“哈,兔子的尾巴藏不住,果然你就是——”
“可这是站在同窗之情、同学之爱的基础上,难道连这么一点做人的良心和底线都没有了?”唐棠一句针锋毕露的话,霎时间就让白琪琪脸色苍白,怒目瞪着她。
“就你有底线!难道我们都是大义灭亲的?”白琪琪怒气更甚,一时间压抑不住勃发的怒气,忍不住扯着嗓门吼道。
唐棠依旧淡然,“哦,你哪有把她们看成亲人?不妨将这几个姑娘的名字说出来,你能吗?”
立时,白琪琪整张脸都气得煞红,她怒视着唐棠,却怎么都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两个人的辩论戛然而止,唐棠接续说道:“很多事情,不是我们看到听到的就是真的,也不是我们视而不见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的。如果我们没有真正地接触过她们,深入了解她们,知道她们的经历、她们的想法、她们的心声,又有何资格自以为是地给别人贴标签、做鉴定呢?”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庞,“我认为写文亦是这样,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切身的感受也难以写出动人的文章。《琵琶行》里有一句话,未成曲调先有情。写好文章之前,更是要作好做人这一则大学问。否则,如果作者本身就缺乏至情至性的感情触角,又如何写得出感人肺腑的篇章?”
“以上是我的个人体会,与大家共勉。”唐棠端正地向老师们深深鞠了一躬,迈步走下来台去,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径直走到了教室的最后面一排。
那里,正端坐着一个男人。
只见唐棠露出了笑容,将他拉了起来,大大方方地带着人走了出去。
剩下在教室里的所有人,忍不住轰然发出了一声嗡嗡的讨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