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一回或许是殿下给他的一个考验。
若过了,日后前程似锦;若捱不过去,只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50章
“属下越距了, 只言尽于此, 还请统领仔细思量思量。”万平恭敬地朝他躬了躬身,再不多话。
程绍禟脑子里一片混乱, 总是想着那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具尸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哑声问:“当日通州城任忠大人府上失火,一家人葬身火海, 此事与你们可有关系?”
他虽问的是“你们”,可万平如何不知道其实他问的是此事可与太子殿下有关, 摇头道:“任忠之死,乃是鲁王所为, 着实与太子殿下无关。当日鲁王本以为买通了何总镖头便可以万无一失, 故而毫不犹豫地派人杀了任忠一家灭口,哪想到事情最后还是出了变数。”
程绍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仿佛像是松了口气。
所以,当年镖局遭遇的连番祸事, 都是鲁王所为,而与太子殿下无关。
既然已经完成了任务, 一行人自是不会久留, 立即启程回京。
太子府书房内, 赵赟猛地合上手中密函,冷笑道:“赵甫那厮竟在打兵权的主意, 想要将他的人安插入兵部, 也要看孤答不答应!”
他手下的幕僚纷纷建言, 应该如何堵死鲁王欲插手兵部的路,你一言我一语,各有各的看法,讨论得好不热闹。
赵赟始终一言不发地任由他们各抒己见,眸色幽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到有下属前来通禀,说是侍卫副统领程绍禟与侍卫万平求见,他才唤了声“传”。
幕僚们见状,遂纷纷起身告退离开。
程绍禟与万平进来的时候,屋里便只得赵赟一人。
二人朝着上首的他行礼问安,程绍禟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属下前来复命。”
“差事可办好了?”赵赟轻抚着手上的指环,嗓音淡淡的,却是让人听不出半分起伏。
程绍禟张了张嘴,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却是老半晌说不出来话。
他身旁的万平见状便急了,生怕他触怒赵赟,连忙大声回答:“幸不辱命!”
赵赟的视线却是紧紧锁着程绍禟,眸光锐利,似是不打算放过他脸上每一分表情:“程统领的说法呢?任务可完成了?可有留下哪怕一个活口?”
程绍禟深深地吸了口气,哑声重复道:“幸不辱命!”
赵赟定定地望着他良久,终于,嘴角弯了弯,满意地道:“很好,孤总算是没有看错人!好了,你们也奔波了这些日子,回去歇息几日再回来当差吧!”
“多谢殿下!”程、万二人异口同声地谢过了他的恩典,这才告退离府。
而万平,自然便将此回出任务的祥情原原本本地向褚良回禀了。
褚良听罢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也是在预料当中,此番辛苦你了,你办得很漂亮,回去好生歇息几日再回来吧!”
万平应了声是,想了想,终是不放心地道:“程统领那日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只我却觉得他未必会将我说的那番话听入心里。若是如此,他总有一日会自己把自己拖累死。”
褚良揉了揉额角:“一个人的性子岂是会说变就变,他这么多年来的认知已经根深蒂固,又怎会被你三言两语便改变。此刻他只是受些打击,心里怕是乱得很,只能待他慢慢想明白了。”
妇人之仁用在当差上自然不好,但是在兄弟相交上却是再让人放心不过的,或许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不遗余力地帮他之故吧!
程绍禟一路沉默地回到家中,推门而入却觉屋里静悄悄的,不知为何心口一紧,连忙加快脚步四处寻找。院子、堂屋、灶房、东厢等处均被他寻过,可却始终不见妻儿的身影。
他的脸色开始发白,紧握成拳头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着。
曾经死在他手上之人的面容一个又一个地在他脑海中闪现,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小、小玉!”他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害怕。
“叫这般大声做什么呢?”女子含着娇嗔的话响起来时,他呼吸一窒,猛地回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终于忍不住大步上前,用力把她拥入怀中。
“你……”凌玉被他这罕见的热情吓了一跳,腰间被那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着,勒得她险些透不出气来,再一看到杨素问掩着嘴偷笑的模样,又低头一瞧,便对上了小石头咬着手指头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的神情。
“你做什么呢?快放开我!”看着杨素问体贴地抱起小石头快步进了屋,她红着脸在把自己越抱越紧的男人后背在拍了一记,有几分羞恼地道。
感受着怀里熟悉的软玉温香,程绍禟一时紧悬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心跳渐渐平复,察觉她的挣扎,终于缓缓地松开了她。
“你做什么呢?让素问瞧见了多不好,她必定会籍此机会取笑我了。”凌玉俏脸泛着红,不自在地嗔道。
这人就是块木头,从来在人前都是再端方正经不过的,似今日这般真真切切是头一回,让她意外极了,却又掩饰不住心里那点欢喜。
程绍禟定定地盯着她,看着眼前的这张泛着桃花的熟悉俏脸,似嗔似喜似恼,一时有几分茫然,却又隐隐松了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她还在,她还在……
“你去哪里了?”半晌,他才哑着嗓子轻声问。
“与素问到隔离王大婶家里去了,还能去哪?”凌玉没好气地道,顿了顿,又奇怪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可是这回差事办得不顺利?”
“我没事,日头大,咱们回屋吧!”程绍禟摇摇头,牵着她的手便往屋里走。
凌玉本是打算继续追问的,可左手被包入那温厚带着茧子的大掌时,不知为何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不料对方却把她抓得更紧。
有古怪……实在是太古怪了。
这晚,她对着铜镜抹着玉容膏,想到今日程绍禟一连串不同寻常的举动,心里纳闷得很。
除了刚回来的时候把她搂在怀里不撒手,到后面又一直抱着儿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去灶房准备晚膳,他也抱着儿子跟着去,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闹得杨素问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正洗着的菜,光明正大地偷懒不干了。
最后,那对父子便接替了杨素问的活,‘齐心协力’地把菜给洗干净了。
此时的程绍禟举着木桶,把自己从头淋到脚,而后死命搓着身体,一下又一下,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层皮都搓下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他沾上的血腥全部给洗了去。
可无论怎样洗,他的鼻端总像是萦绕着那股血腥味道,那一具具尸体不甘心的眼睛似是在盯着他,控诉着他的残暴与血腥。
凌玉在屋里等了老半天不见他回来,却发现他忘了带换洗的干净衣裳,只得拿起去寻他,哪想到刚推开净室的门,却见背对着她的程绍禟死命的搓着身体,那股狠劲,让她瞧见了便也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