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赟似乎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直白地拒绝,登时大怒,陡然拔出褚良腰间长剑指着他:“你便不怕孤杀了你?”
程绍禟牢牢地将妻儿护在身后,迎上他充满杀意的眼眸:“殿下若要杀草民,便不会多此一举问出此话。”
赵赟阴狠地盯着他良久,终于收回了长剑,冷冷地道:“你在怨孤连累了你们。程绍禟,孤方才的话并非故意吓唬你。如今你们一家三口的命早就与孤的性命连在了一起,你以为此时离开孤,那些人便会放过你们?”
“天真!若孤平安活着回到京城,你们才有活下来的机会;若是孤死了,那些人为了掩藏孤身死的真相,必然会将你们灭口,毕竟你们是最后与孤一起的人!”
程绍禟心口一紧,死死地攥着拳头。
凌玉白着脸,自然也明白他这番话并非危言耸听。
那些人连太子都敢杀,更不必说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对付起来就如捏死几只蚂蚁。
“怎样,考虑得如何?要不要护送孤回京?”良久,赵赟居高临下地又问。
程绍禟握着塞到他掌心的娘子的小手,胸口急促起伏着,哑声问:“殿下沿途便不能寻心腹臣下派人来么?仅凭草民与……”
“在下褚良,是太子府的侍卫统领。”褚良回答。
“褚统领。”程绍禟唤了声,随即继续道,“仅凭草民与褚统领二人之力……殿下身上带伤,再加上拙荆与犬子,要想避开沿途的追杀平安返回京城,实非易事。”
“不如,不如先让拙荆与犬子离开……”
“绍禟!”凌玉惊呼,随即又听到赵赟冷笑着问,“你觉得可能么?纵是孤答应让她们先行离开,你便能担保她们真能平平安安地回去?”
程绍禟沉默。
若是还不曾遇到方才那两场追杀,他的妻儿倒也能平安脱身,可如今露了脸,确是不敢保证。
凌玉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哑声道:“你在哪,我们母子便在哪!”
她是惜命之人,但凡有一分活下去的可能,哪怕是心中不忍不舍,她也会选择带着儿子先行离开。可是,事已至此,莫说太子绝不会让她们走,便是回去的路上,她也不敢保证不会遇到那些追兵。
“尊夫人倒是个明白人。”赵赟冷哼。
“娘,我饿了……”小石头委屈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已有几分沉闷压抑的气氛。
凌玉连忙抱过他亲了亲:“好,娘给小石头找吃的。”
她记得从娘家离开时,娘亲还给她塞了好些小石头爱吃的糕点,就是不知经过方才一场打斗后还在不在车上。
借着月光在车上找了好一会儿,终于让她找着了装着食盒的包袱,打开一看,食盒早就烂了,里头的糕点也碎得不成样子。
“罢了,将就一下吧,我再去前头找找,看能不能捉只兔子山鸡之类的。”程绍禟叹了口气,挑了块稍大的糕点渣递给儿子,又挑了一块给凌玉,最后迟疑了一会,望向坐着闭目养神的赵赟。
“禇良,你与他一起去吧!”赵赟淡淡地吩咐着。
听他如此说,程绍禟动作干脆地把那包糕点渣放到了凌玉手上。
“你小心些!”凌玉不放心地叮嘱。
程绍禟拍拍她的肩膀:“放心!”
又摸摸儿子的脑袋瓜子,柔声道:“好好保护娘亲!”
“好!”小家伙嘴角还沾着点心渣子,可却用力地点了点头,脆声应下。
目送着那两人离开,凌玉才抱着儿子,挑了一个远离赵赟的位置坐下。
小石头吃了几块糕点渣子便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凌玉知道他这是困了,搂着他在怀里轻轻哄他入睡。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家伙便睡了过去。
看着儿子脸上犹带着的泪痕,凌玉心疼极了,脸蛋轻轻贴着他的摩挲了几下。
“你这个儿子,胆子不小,好生教导着,将来未必不会有一番前程。”男子低沉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凌玉瞥了一眼对面仍旧阖着眼睛的赵赟,淡淡地回答,“我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便好。”
“妇人之见,慈母多败儿!”赵赟冷笑。
其实,这一家子的胆子都不小,以为他瞧不出他们眼中的怨恼是吧?真真是虎落平阳,若非正是用人之际,必然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凌玉抿抿双唇,不愿再理会他。
程绍禟与褚良回来时,手上都带着猎物。
程绍禟猎得一只山鸡和一只野兔,褚良则拧断了三只山鸡的脖子,鲜血还一滴滴地滴落下来。
程绍禟自小便跟着父亲上山打猎,对处理猎物自是再熟悉不过,凌玉有心想要帮他,但又不放心儿子,唯有听从他的意思,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忙碌。
褚良亦有不少野外露宿的经历,故而很快便架起了火堆,亲自动手把猎物烤熟。
凌玉一边吃着程绍禟递给她的兔肉,一边偷偷望了望对面的赵赟,见他纵然是满身狼狈,可吃东西的动作依然还保持着皇室贵族子弟的优雅。
她暗暗思忖。若是这辈子太子没有死,会给这世界带来什么改变呢?有太子在的话,名正言顺,那齐王是不是就没有登基继位的可能了?
这个太子若一直在,几年后的齐王自然不会被册立为太子,那是不是代表着不会有那场战事发生了?若是如此的话,可真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这位太子殿下瞧来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性情也似是有几分暴戾,日后若是登基继位,真的会比上辈子的齐王好么?
虽然她只是寻头百姓,可也知道齐王登基后颁下了一条又一条有利于民的政令,仅仅用了几年的功夫便收拾了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而百姓的生活也一日比一日好,至少三餐温饱基本上是能保证的。
可若是换了眼前这一位呢?
下一刻,她又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她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妇道人家,哪轮得到她来操心皇家基业民生大事,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她只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便行,其余诸事管他怎样呢!
心里这般想着,她便又心安理得了,抹了抹嘴角的油渍,看了看半醒半睡地被程绍禟抱在怀中喂食的儿子,低声提醒:“不要喂他吃太多,免得他撑坏肚子。”
程绍禟点点头:“我知道。”
赵赟微抬眼帘扫了一眼对面那旁若无人的夫妻,而后重又阖着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