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颤抖举起拐杖用力敲了下门, 声音不大不小,立刻有佣人匆忙上前搀扶。
管家恭敬弯腰,冲着纪永昌不卑不亢:“纪先生,您请回吧。”
“爸……”纪永昌急急去喊。
“闭嘴!谁是你爸?!纪永昌!我女儿尸骨未寒,你下一任就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从此以后张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如果还想我留点情面,就请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老人将拐杖在地上杵得蹭蹭用力, 苍老的手臂上青筋冒起,颤巍巍颤栗。
那些年张韵家辉煌发达,生意做得很大,甚至一度拓宽到了海外,而那时的纪家只堪堪在云城崭露头角,人上有人,张韵和纪永昌,自然不是门当户对。
张德山作为张家一把手、张韵的父亲,为人一向雷厉风行、独断□□,遇到自己从来宠爱的小女儿张韵,竟为了和那时候温柔体贴的纪永昌在一起,差点和他断绝父女关系。
婚后两人恩爱过一阵子,很快感情冷淡下来,张韵年纪轻轻意外去世,纪永昌却在这时候宣布了小三一家登门入室,张德山怎么能不生气?!
此刻纪永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很难看,嘴一动,想要要说什么。
张德山已经用拐杖将人狠狠往外戳:“滚!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纪永昌几乎是有些狼狈的被赶出了门,纪烟站在花园边上的树枝边,十七岁的少女,穿着浓墨重彩的大红色连衣长裙,活生生将周围雪白染上一层惊艳,她看戏般冷淡扫过来,嘴边还噙着很浅的笑意。
那一眼,似讽刺,又似置身事外。
张德山往回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看她。
“纪烟。”
她走近几步。
风吹得缓了些,隐隐约约将人发梢吹开,她看到那张脸,似乎一-夜之间苍老太多,眼角皱纹横生,从来挺直的背脊也变得佝偻。
张德山是好面子的人,而此刻他头顶白发缠绕,身侧也没人陪。
“今年过年,来外公家吧?”
火树银花的世界,她似听到老人很浅的一声叹息。
当初张韵执意和纪永昌结婚,向来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人叛逆起来,闹得甚至连娘家都不回。以至于纪烟从出生到十几岁,整整十几年,她对张德山的记忆都很模糊。
记忆里他不是会慈眉善目的人,也更不会低下声去问别人好不好,甚至是在对着懵懂无知几岁的纪烟时,他大多数时候都板着脸不苟言笑。
张德山伴侣去世的早,膝下一儿一女,本该子孙满堂,大儿子一家却在早些年移民,很少回来,这偌大的别墅里,显得冷清又荒唐。
他是她的外公,却并不亲近。
纪烟沉沉吁口气,说:“好。”
不为其他,只为那匆匆一眼,他种了满园的海棠,是张韵生前最喜欢的花。
雪落枝头时分,她和张德山,都同样在想她。
除夕那夜,纪永昌回了纪家别墅。
他雇了新的司机,后座上下来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彼时的聂芳将满身虚荣展现的淋漓尽致,一身奢侈品牌,趾高气昂的走来,另一只手牵着同样着装精致的舒霏霏。
那天云城的雪下的很大,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纪烟远远站在二楼阳台上,一席雪白色旗袍,腰窝处绣有大红牡丹,纤腰翘臀,线条收紧,似为面前人量身打造般,每一处都将她完美的身材展露无余,堪堪融入雪色中。
除却她黑发盘起,缀上雪花的发梢,和着轻笑嫩唇,她肩上一件大红色羊绒披肩,慵懒挂在白瓷般的肤色上,冷漠俯瞰众人。
纪永昌匆忙看了一眼。
迅速挪开了目光。
那年的纪烟,已然沉淀上妩媚娇柔,气质介于成熟与清纯之间,美得让人抬不起头去多亵渎一秒。
惊心动魄的美,一如当年他见到张韵时。
彼时云城挂上满树灯笼彩灯,灯火通明的大街小巷上闹闹嚷嚷,多是一大家人在采购年货,有些超市门市关门,贴上年后再开业的通知。
有人站店门口唏嘘几句,又匆匆寻找下一家。
有家长带着小孩,蹲下身让孩子别到处跑的万般叮嘱。
也有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俩,提着大小包年货,穿着臃肿,相视一笑,携手归家。
……
纪烟从家宅出来,直接拒绝了纪永昌让留下一起吃饭的提议,后者最后拧着眉,还有话想说,她转身不想听了。
到张德山家时,新的福字刚贴好,刘管家正在门口张罗着佣人换上新的对联,佣人们闹闹嚷嚷,各个脸上挂着对新年的欢喜。
“小姐。”刘管家看到她,弯腰颔首,将门推开。
空旷的客厅里,张德山孤零零坐在沙发上,一片冷清。
屋内屋外,仿若隔绝开的两个世界。
他微微回头,说句:“来了,坐吧。”
客套话没有,他一向简洁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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