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早上五点,隔离病房里死亡两人,因器官衰竭进抢救室三人,其余人均在继续使用抗生素。”
“陈教授,我想……”李铮话还没说完,就让陈素芬打断了。
“李铮先生,我现在代表玛丽医院院方恳请您出售您手中的碳青霉烯类抗生素,作为我院方临时采购的特殊药物。”陈素芬面色严肃,看向李铮的目光却是十分温和。
李铮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陈教授这样做完全是在保护他。
她代表玛丽医院院方采购药物,若是病人因为药物毒性死亡,首当其冲的就是玛丽医院,李铮这个供货方虽然也难逃干系,但其中就有极大的可操作空间。
陈素芬是想在最坏的打算下,最大程度地保护李铮。
李铮不由有些动容,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师母……”
陈素芬上前拍拍李铮的肩膀,“好孩子,你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瑰宝,你就该呆在实验室里好好潜心研究,其余的事,交给我们吧。”
陈素芬是香江大学医学院临床医学科的教授,但少有人知道的是,陈素芬还握有玛丽医院百分之三的股份,因此她完全可以代表院方说话,只是这话做不做准,还得和玛丽医院其他人商量。
“阿强,你看着你爸爸,我出去一趟。”说着,她整理了一下徐明生的病例,随即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向外走去。
李铮抿了抿嘴,随即跟上。
“师母,有些实验笔记上的东西,大概只有我自己可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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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绝对不行!没有上市,连药物临床都没有通过的药物,怎么可以在我们的病人身上尝试!这是犯罪!”玛丽医院的副院长重重地将被子放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陈素芬重重地一拍桌子,“陈旭华,你这是说谁在犯罪!”
陈院长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起来,“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用力挠挠脑袋,陈旭华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他是玛丽医院副院长,也兼着肿瘤外科主任的位置,这次铜绿假单胞菌感染就是从肿瘤外科的icu病房开始的。感染刚爆发的时候他只以为是流感病毒变异,只吩咐了加强消毒,却没想造成了全院范围内的耐药菌感染。
陈旭华心中的自责懊恼的,他这两日几乎一直呆在一线,隔离房间也去了好几次了,他不断告诉病人要有信心,要有求生意志。
当病人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问他:“陈院长,我们还有救吗?”的时候,他用力点头刹那,泪水就直接流了出来。
他tm的还算个医生嘛,这么多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病人,他居然一个都救不了!
“老师,保证药物安全,这是一个医者的基本职业道德!医师准则,还有医生从业规定里的相关条款……”陈旭华是陈素芬一手带出来的,对于授业恩师,他还是很尊重的。
陈素芬的态度也缓和了些,“小陈啊,老徐他已经用过药了,这是他的用药记录和药物反应报告,碳青霉烯类抗生素是有效的!医师准则、从业规定还是我带着你读的,这些条款我比起清楚,但是小陈啊,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们上课说的第一句话吗?病人的生命高于一切!”
陈旭华闻言,神情有些恍惚,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我有八成把握,病人注射抗生素后的一切后果,由我负责。”陈素芬向来温和的面容上满是严肃。
她不算高大的身躯站在那里,陈旭华恍惚间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甚至可以被称为简陋的教室里,陈教授也是这么一副表情。
他记得陈教授抱着书走进教室,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以后都是医生,医生本职是什么,是治病救人,我希望你们以后不管到哪里,无论在什么位置上,都不要忘记病人的生命高于一切!”
陈旭华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我知道了,老师。”他接过陈素芬手中的徐明生病例,仔细研读起来。
李铮上前,在一旁为其讲解碳青霉烯类的作用原理及药物效果、缺陷。
陈旭华不住点头,看向李铮的目光震惊中带着欣赏,“都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李铮先生,您是学者中的侠者啊!”
李铮摇头,“陈院长您谬赞了,我只是个做实验的,如果没有您和陈教授的魄力,我的这些东西也派不上用处。”
李铮是真心佩服八十年代的高端知识分子,他们在做学问的同时更注重做人,在他们身上你可以看到华夏民族积淀下来的闪光点。说实话,若是在他那个年代,他想要做成这件事,大概需要写不少承诺书,承诺此事的一切后果由他个人承担。
陈旭华苦笑,“阿道夫先生那里不是问题,我去说。李铮先生麻烦您回去准备足够的药剂,你这箱子里的这些远远不够啊。”
“老师,我召集医院里的医生,筛选一下肾功能正常和免疫抵抗力达到标准的患者,首先注射药剂。”
李铮闻言,表情僵了一下,陈旭华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肾功能缺陷和免疫力差的患者暂时不予注射,这意味着这些人连挑战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宣布了死刑。李铮摇头苦笑,世事难全,这已经是最好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了,不是吗?
第66章
李铮离开医院的时候, 徐明生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生命体征也逐渐趋于平稳, 陈素芬和徐克强拉着他的手再三道谢。
李铮笑着表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陈素芬看着他明显有些神思不属的模样,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她当然知道李铮是在想什么。这孩子看起来老成稳重, 但内里还保持着一颗珍贵的赤子之心。
“小铮, 生命的重量太过沉重, 不要把它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你只管回去好好提取抗生素,其余的事情交给我吧。我是一个医生,我明白自己的职责。”陈素芬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李铮一怔,随即苦笑, “师母,您言重了。”
李铮是搞药物研发的, 用不用药如何用药是医生的事, 他已经做了他能做到的全部了。李铮将带来的十八支药剂全部留在了玛丽医院,随后他和一众教授便离开了,他们要回去准备足够的抗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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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护士叫你们出去干什么?”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 白衬衫黑西裤, 脸上带着一个一次性口罩,他是来照顾他父亲的, 老人家前些日子刚动了肠胃手术,还没养好就感染了耐药菌,从昨儿个白天开始就一直高烧不退。
八十年代耐药菌株感染还是十分少见的, 特别是这种大规模的感染,在香江恐怕是头一遭,所以玛丽医院封院的消息传出来后,香江各大报纸都用了极大的版面来报道这一事件,报道中详细介绍了耐药菌株的常识及铜绿假单胞菌的可怕,让香江群众一下子明白原来频繁打抗生素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这位青年男子知道父亲感染耐药菌后,悲痛之余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此他才匆忙撇下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老人的病床前。
被问话的中年女子和她女儿对视一眼,随即转过头来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嘱咐些要注意的事项,我们家老余不是手术不久嘛。”
青年男子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也没多想。大家都是病人家属同病相怜,有啥好隐瞒的,大概是他想太多了。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不时有病人家属被护士叫出去,虽然护士们都很隐晦地走到病床旁边叫的人,但郑诚做了这么多年行政工作,哪里会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