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好长时间没见到大伯、大婶子?”李谣点头,王秋华挤眉弄眼说,“大婶子娘家给介绍的木匠,也不知道他俩咋想滴,也不打听一下,就叫木匠打家具,天天往大婶子娘家跑,跟大婶子娘家可亲了。木匠叫他俩吃了暗亏,这下子,他俩往大婶子娘家跑的更勤快。”
李谣:“……”
更勤快。
怕不是好事。
到了镇上,李谣先下车,伸手抱孩子,骆传军爹、姨丈把她家孩子抱下来,又把她家面粉拎下来。
“二四媳妇,你不急着回家,就带孩子到杂货铺门口等,我们回来,顺道把你们带回家。”骆传军爹、姨丈好久没找人打家具,只知道手艺人傲不叽叽,没想到有些手艺人为了抢活,不管三七二十一,甭管别人提啥要求,先答应下来,干到半截拉腰,再跟人说不行,这不是坑人嘛。
现在啊,好的手艺人不好找。
骆谦就是好的手艺人。
可得跟他打好关系。
两人对李谣和兄妹仨非常热情,李谣以为骆传军爹和姨丈心眼好,笑着应下来。
“突突——”
拖拉机走远。
兄妹仨手拉手,蹦蹦跳跳走在前头,李谣拎面粉走在后头。
到了机面条的地方。
前面有二十来个人排队机面条,他们自发的排队,孩子们就在大人旁边玩。
有人找同伴帮忙看着面粉,他们去杂货铺买洋火、盐、针线,等他们回来,快排到他们机面条。
机好的面条被竹竿挑到后院晾晒,晒两个太阳就能晒干。
“嗐,明天才能拿面条。”被老板告知今天不能带面条回家,大伙儿的心七上八下的,不把面条带走,干啥都不得劲。
“明天逢集,我攒了不少鸡蛋、鸭蛋,拿过来卖,正好中午背面条回家。”
“我是舍不得在田里种菜,打算起多余的菜苗苗,拿来卖,看看能不能卖掉。”
“我也起一点。”
本来蔫了吧唧的人顿时打起了精神,他们凑在一起合计,愈发觉得卖菜苗苗可行。
李谣。
别问,问就是难过。
她抽时间去菜地看了,地里的菜稀的她不想说话。
不对,应该说间距恰到好处。
也不知道骆谦当初咋撒的种子,间距把控的那么精准,精准的她心塞。
一行人到了杂货铺门口,注意到李谣不说话,问:“谣妹,你家种那么多菜,应该能起不少菜苗苗吧。”
李谣挤出笑容:“当初骆谦怕浪费种子,撒的稀,起不了菜苗苗。”
大伙儿唏嘘,如果菜苗苗能卖到钱,李谣家但凡撒种子撒稠一丢丢,能卖不少钱。
只能说李谣家运气不好。
她养的小鸡有些拉稀,李谣叫周小凤帮忙看孩子,她到兽医那里拿一些药。
她回来,带兄妹仨到杂货铺,跟兄妹仨商量只能挑一样东西,兄妹仨问了半天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凑在一起商量,最后决定买陀螺,李谣给家里的两个奶娃子买了一个彩色的风车。
李谣带孩子出来,何英、张霞牵孩子进去,也买了陀螺和风车。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骆传军,坐上骆传军的拖拉机回家。
大伙儿着急忙慌跑回家跟家里人商量起菜苗苗背到镇上卖,骆韵莹、骆筠修叫他们大哥保管陀螺,拿着风车跑进屋里,没看见小妹、小弟:“爸,我小妹、小弟呢?”
骆筠修满眼的慌张,骆韵莹昂头大哭,扶门框跨过门槛。
“这呢。”
一张大桌子,一半在太阳底下,一半在树荫底下。
上面躺着两个奶娃子。
奶娃子穿了一套小衣服,没包包被。
上半身在树荫底下,下半(/)身在太阳底下,小腿蹬的可欢了,“啊啊——”说话,用力打拳头。
骆谦指着桌子上的两个小人儿,骆韵莹的哭声戛然而止,小短腿捣的可快了,推大椅子,又推小椅子,出溜踩小椅子爬到大椅子上,趴到桌子上,戳小妹、小弟的手,嘎嘎笑,骆筠修跟他大妹一样的操作,借助大小椅子爬到桌子上,呼呼吹彩色的风车给小妹、小弟看,骆韵莹拍手惊叹她二哥超级厉害。
骆筠文藏好了陀螺,爬到桌子上,跟他弟轮换吹风车,有时把风车凑到骆韵莹嘴边,骆韵莹“噗噗——”吹,快活地使劲鼓掌。
李谣心里涨涨的,酸酸的,一只手从她眼前闪过,“啪——”响指利落又清脆,李谣扭头,就看见骆谦拎一壶茶从她身边经过,招呼隔壁起房子的泥瓦匠喝酸梅汤。
“我弄了一些甘草、山楂、梅子,煮开了,放到井水里掉两个钟头,拔凉的。”
“嘿,我尝一口。”
泥瓦匠在房顶上铺芦苇,芦苇被他们收拾的可整齐了。李谣昨天傍晚到新房子里看一眼,惊讶到她了,一根根芦苇光洁又直溜,不像别人家的房子,抬头一看,芦苇排的乱糟糟,不管粗细弯直,也不怎么打掉多余的叶子,就铺到房顶上。
“啧,好喝。”
“你小子不地道,大中午给咱们喝温白开,凉快了,给咱们整酸梅汤。”
“就是,前几天咱们出了一身汗,你给咱们喝温白开,太阳快落山,你给咱们端来一钢中锅凉米酒茶。”
李谣摇头,他们干活这么仔细,都是骆谦投喂的好,中午饭菜有肉沫,管够温白开,又在不热的时候给他们准备汤茶,他们可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干活。
李谣喂鸡吃药,回堂屋翻账本,她不在的时候,骆谦卖了二十三袋种子。
骆谦跟泥瓦匠聊了一会儿,回来,李谣回屋拿陆小梦给的那张纸:“陆小梦和顾娟给你接的活。”李谣小声说每个人多收了五块钱,“你咋想的?”
“多收的五块钱,才是正常价钱。”骆谦说,“骆谨、骆言辉心里清楚。”
李谣点头,没说什么。
“骆谨找你有什么事?”李谣突然问。
“骆言辉到市里读夜校,打算参加成人高考,他和陆小梦高中毕业,打算自己在家复习,参加下年的高考。我小叔蹲半年,骆剩子三人蹲两年。”骆谦有些迷茫。
当初他仨玩的最好,后来骆谨、骆言辉上学,他才跟骆剩子几人玩。
他家的情况是他大哥上学,回来教底下的兄弟姐妹识字,他大哥自己都学不会,没法教他们,但是他大哥会装,爹娘都以为大哥学的好,只是他们笨,才啥也没学到。
他说大哥啥也不会,爹娘不信,还揍他一顿,他就不跟大哥学了。
后来大哥被老师劝退,他爹他娘认为他们不是读书的料,给他们兄弟找师傅。
再后来,他经常和师傅过河给人打家具,有一天他和谣妹说上了话。
再后来,他一有时间就过河找谣妹,谣妹聪明,偷摸跟扫盲班老师学,一学就会,教他识字,教他说俄语……谣妹病了一场,啥都忘了。
忘了教过他识字,忘了教过他画几何图,也忘了俄语。
骆谦赶紧甩了甩头,甩掉迷茫和不切实际的假设,坚定说:“年底,咱一定能在镇上安家。”
虽是这么说,骆谦心底还是渴望大城市。
“嗯。”李谣点头。
她把两个奶娃子抱回屋里,兄妹仨拿出陀螺玩,骆谦又开始埋头干活。
今晚,李谣睡了一觉醒,摸身边没人,她家大妹又不知啥时候窜到床尾,扯她哥的小被子,抢她哥的枕头呼呼大睡,李谣往外摸,被褥是凉的,她掀开蚊帐下床,举起煤油灯走到窗户前。
黑夜里,李谣只能看到忙碌的双手,看不到那宽厚高大的身体。
唯一发出亮光的手电筒只照射手的位置。
李谣回到床上,一个激灵,她坐起来,骆谨、骆言辉即将有一个好的前程,骆谦是不是迷茫了。
在世人眼中,手艺人永远比不上高知识分子。
骆谦是不是心里不好受。
人人都说骆谦心大,不知愁,其实骆谦心小,自傲。
一个近乎过目不忘的本领,助长了他的“野心”。
也让他更加傲气。
第035章
李谣躺下,鼻尖萦绕木香,良久,呼吸趋于平稳。
“啵~”
李谣心尖一颤,睁眼,看到一张线条流畅的、朝气的、放大的笑脸,骆谦直起身体,挂起蚊帐:“大家摸黑起菜苗苗背到镇上卖,二婶和秋华嫂子也弄了一些菜苗苗,我让二婶帮忙带面条。”
李谣下床穿鞋,推开窗户,太阳挂在绿荫荫的树冠上。
扎一个冲天辫,灵动大眼睛的小姑娘抱着一个梨蹲下来,目不转睛盯着滚动的陀螺,比她大两三岁的小男孩啃一口梨,把梨塞进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孩手里,拿鞭子寻找角度抽陀螺。
“大嫂家的三喜喊他们摘桑椹子,我给他们每人洗一个梨,叫他们在院子里玩。”骆谦上前两步。
李谣转身,手背后抵住窗柩,抬头,骆谦状态轻松,眼睛明亮,压在李谣胸口的石头瞬间被移走,伸手够骆谦的手,拽他出门。
杜梅走进来,错愕地盯两人握在一起手,眉毛拧在一起,很快舒展开来,大方巡视院子:“嗐,家里、地里的活忙完,我寻思过来给谣妹搭把手。”她扒拉鸡娃子、鸭娃子、鹅娃子的翅膀,它们扑腾翅膀跑远,跟兄妹仨一个德行,杜梅一乐,“谣妹没养过这些玩意,我还想跟她交待几句,哪里想到谣妹养的怪好的。”她看滴水的衣服,干净的院子,“也没我啥事,我过去跟泥瓦匠唠会儿。”
杜梅从两人身边走过去,视线在李谣身上多停留几秒,李谣没往心里去,推骆谦进锅屋。
她打开锅盖,香喷喷的蒸蛋扑鼻而来,混合红糖的香味。李谣挖一大勺蒸蛋,举起来,骆谦低头一口吃掉,囫囵咽进肚子里,脸皱巴在一起。
果然,甜食如砒(/)霜。
李谣“噗——”笑出声,从菜厨里拿三个鸡蛋,打入大海碗中搅散,撒盐,倒入热水,边倒边搅,在大海碗上倒扣一个盘子,放入锅中蒸。
骆谦自觉坐到灶台底下烧锅,李谣眯眼享受喷香的红糖蒸蛋。
锅开了一会儿,李谣切了小葱末,撒在蒸蛋上,滴了一滴香醋、两滴香油,骆谦闻着香味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看李谣,洗了手,挖一勺蒸蛋,送到李谣嘴边,李谣皱鼻吃掉,味道老奇怪了,偏骆谦吃的津津有味。
骆谦出去干活,李谣收拾锅碗,抱两匹布到堂屋,把布摊在桌子上,拿量尺量尺寸,用粉笔画出轮廓,拿剪刀裁剪布料。
给爷几个做一身新衣。
一上午,没有人买种子,李谣一直做针线活。
“谣妹,二四,你家机的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