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不想这么写的,但是我看到你看我们的遗书,我就这样写了,你能看,估计领导们也会看。”石磊说。
卜美玉一个愣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幸好涂了脸部迷彩,他说,“你们没写过遗书,我得检查一下该交代的交代清楚没有。我们特大人手都有一份写好的遗书存放在连队指导员那里。”
“你再写一份吧。”卜美玉拿出两张纸递给石磊。
石磊又开始写起来。
这会儿,卜美玉发现李牧手里的a4纸还是空白的,便问,“你怎么不写?”
李牧扭头看了他一眼,说,“我的遗书在连队,我的个人包裹里。如果我牺牲了,清理我的个人物品会发现的。”
他说的是连队包裹房里的个人私人物品包裹,全都是兵们入伍的时候带过来的个人物品,全部集中起来封存,退伍的那天启封点验带走。
“什么时候写的?”卜美玉非常意外。
李牧说,“入伍前几天。”
车厢沉默了下来,只能听见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和胎噪、风噪的声音传入。
卜美玉把遗书收起来整理好,放进口袋里,不知道怎么去接李牧的话。赵一云等人也都吃惊地看着李牧,他们也不知道,李牧还有这样的事情。
入伍前写好了遗书。
大家可以尽情地发挥想象力,想象当年当时的李牧,坐在书桌前,书桌上面摆着入伍通知书,可能还有他最爱看的几本书,当然也有可能还有一包大前门和一个用矿泉水瓶子切割而成的烟灰缸,他左手摁着信纸,右手拿着钢笔,也许是在昏黄的灯下对着洁白的墙壁冥想。
此去不知何时归,只言片语留爹娘。
“爸,妈,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牺牲了。不要伤心,死在部队里,我没有遗憾,死得其所,有意义。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机会好好照顾你们,只能辛苦弟弟了。你们知道吗,我不想去当兵的,可是你们说当兵有前途。我的想法不一样,我也希望你们理解。我一开始不愿意参军,是因为我害怕没有机会给你们尽孝。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只能选择其中一个。爷爷是老革命同志,爸当年也要去参军,最后没去成是他终身的遗憾,我知道爸是希望我能够在部队做出一番成绩来的。我很努力的训练很用心学习,没有辜负你们的希望。可是部队毕竟是部队,是具有危险性的职业。我加入的是野战部队,危险程度甚于其他部队。这封信是在上火车前一天写的,这天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不怕死,我怕没机会给你们尽孝。你们含辛茹苦把我培养成人,而我却没有机会报答,是儿子的不孝。爸,妈,我问过了,如果我牺牲了,部队会有一笔不少的抚恤金。标准我都查过了,反正就算要死,我也争取成为烈士,烈士的话给钱最多,而且我会争取多立功,多立功也会多给钱。总而言之你们不用担心生活问题,我成烈士了,你们就是烈属,国家会养一辈子。这也是儿子唯一能做的了。爸,妈,人都是要死的,你们不要伤心,为国尽忠死,我觉得是最伟大的。爸,妈,我走了之后,你们千万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想吃点什么就买点什么,尤其尤其不能吃隔夜的饭菜了。到部队后,每个月的津贴我都会留出大部分来,攒起来给弟弟寄过去当生活费,你们不用操心,钱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爸,妈,我留在家里的书,你们烧给我吧,你们知道,我就爱看书,让我在天上也好好地看看。爸,妈,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的,儿子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恩。”
如果真有机会打开李牧那份在个人包裹里的一本红皮新华词典里的这份遗书,会发现上面有许多字已经模糊了。李牧哭着写完了给爸妈的心,第二天登上了前往部队的列车。
“老李?”赵一云摇了摇李牧的肩膀。
李牧看过去。
“你没事吧?”赵一云问。
李牧回过神来,笑了笑,摇头,“没事。”
说完,把纸张和笔还给卜美玉。
卜美玉拍了拍李牧的肩膀,说,“准备准备,应该快到了。”
李牧不知道,所有人都看到他哭了,而他自己却不知道已经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