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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府内。
阿七伴着主子,见夜色渐深,忍不住提醒道:“世子爷,该睡了,这样熬着,对眼睛不好。”
“莫吵小爷,困了就自行去睡。”
向如觉着自家小厮聒噪极了,完全无视了对方叽叽歪歪的规劝。也亏得是阿七,要是其他人,想必是没这个狗胆来劝这小霸王的,阿七同他一起长大,明面上是主仆,私下里说是半个朋友也不为过。
真真是气死个人,但也知道此事涉及楚大人,劝也是劝不住的,阿七便也由着他去了。
只临走的时候,为他又添了一盏灯,怕他解药未寻着,倒先熬坏了眼睛。
咬着笔杆,小世子托着腮帮,一页页扫过南疆医书。这些都是四处搜罗来的,叫其他人来看,他总归不放心的,忧心漏了些什么。
而楚豫那个性子,相必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的,眼下南疆来人,更是顾不上自己,果真是屁大点事都能盖了他自己去。
倒可怜了他这便宜徒弟,来替自己这倒霉师父来操这份心。
室内寂静,只有翻页声,他一目十行瞧着。
那大王子虽是暂不能死的,但向如不信他。无论是什么原因,那家伙都不可能告诉自己解药的,眼下留着他,不过是在等另一边的消息罢了。
收买大王子身边的小厮,引他去赌坊,再顺顺利利发现小世子和丞相关系不和,怎么说也是花了他精力的。
可不能白费了。
他提笔标注了书上的内容。
墨痕在穿肠草处留下痕迹。
“闻之甘冽,尝之味甜,食之必亡。”
我最最敬爱的皇帝哥哥呀,你可千万莫让我失望啊。
————
南苑。
南疆的使臣最近很头疼。大王子不见了,齐朝的皇帝陛下也对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大王子失踪了,他自己捂着不说,教南疆众人一道同他做个哑巴。他同大王子早有龃龉,私下里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多次了,而自己背后的人也与其不对付。
但大王子毕竟身份尊贵,他本来还在踌躇的,但方才齐皇句句绵里藏针,今儿个还教自己好好代他“问候”一下在南苑养病的大王子。
语气是好的,却莫名教人听出了一股阴测测的味道。
大王子的位置本来就是极尴尬的,其中关节不提也罢,眼下却闯了祸事,要是能一绝后患也就罢了。
偏偏还给人留了口气,反倒招来乌泱泱一堆祸患来。
眼下想来,大王子失踪一事,就算不是龙椅上的那位做的,怕也是有着丝线般的牵连的
撤去暗地里去寻人的人手,使臣对那些有疑虑的,只道了句:“留不住了。”
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
如此,便是个弃子了。
————————
丞相府邸。
“阿豫,我知道你在里面,见见我好吗?你还要躲我多久?”
枝叶已经长得密了,树下是斑驳的光影,裁成一片一片。
这株树,文之卿记得倒是很清楚,幼时还同阿豫在此处一道念过书。
那时,阿豫练武才不过几年,身子还不算大好,他嫌屋里有点冷,就跑了出来,但又不是很喜欢这个夏日的日头,就很是偷懒地待在了树下。
“念书吗?”文之卿问,他其实更喜欢待在屋里,因为贪凉。
但对着楚豫,文之卿总是有无尽的耐心,可以陪着他,做些自己其实不大那么乐意做的事的。
而楚豫呢,虽然小小年纪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加之身子不好,京里的人都将他当个金贵的瓷娃娃一般捧着,只能看,不能碰,怕摔着招了什么祸事。
除了文之卿,也就太子能和他玩得开些了。
“不想念了。”楚豫啪地一声,把手中的书合上,难得露出个稚气的表情。
“我们去珍珑阁吧。”那里有新出的糕点,听学堂的人说,很是好吃。
情不自禁地,楚豫的眼睛,弯出了一对小月牙,瓷白的肌肤简直是好看得不得了,像是夏日里的雪娃娃。
但,文之卿知道的,楚豫和雪娃娃是不一样的,因为雪娃娃是不会吃糖的,也不会私下里要和他一道溜出府门的。
真正的雪娃娃呀,只能一个人待在雪地里,什么都不做,什么也做不了。
鸟儿问:“雪娃娃雪娃娃,你为什么不和我去向温暖的南方呢?”
雪娃娃答:“鸟儿鸟儿,我去不了南方,我的身子奔现温暖的时刻,就会融化。那样你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于是,雪娃娃啊,就只能永远地留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了。
所以,阿豫一定不是雪娃娃。
门被打开时,文之卿倒真是有些无奈了,这是什么,那么大一人了,还在耍小孩子脾性吗?
本来是忧虑微恼着,但见了人,那点气恼便融雪般消了个干干净净。
', ' ')('他完了。
圣贤书不知在嘴中翻来覆去地滚了多少会儿,心却始终聒噪着,吵闹着。
那日一句“之卿。”
简简单单,不过寥寥二字,便将他所有的负隅顽抗轻易消去。
果真,是栽得不能再栽了。
但楚豫却难得缩头缩尾起来了,他于感情上一惯迟钝,只觉着是自己拉了好友入深渊,且……那日情事委实咳咳咳。
更是让他难以面对文之卿,便不尴不尬地躲着。这个事,说来也是好笑,谁知道当朝楚大人顶着一张冷冰冰的面孔,脑子里却在琢磨这么个玩意儿。
他喝了口茶,勉强维持一下表面镇静:“我没有躲你。”
“我说过你躲我了吗?”文之卿无奈道。
楚豫:……
吃瘪了。
不想说话。
“阿豫,你还打算躲我多久呢?”
“……”
“阿豫,难道你要一直躲吗?”文之卿追问,单看字眼,几乎是咄咄逼人的,可从他的嘴中说出,便语气轻缓,让人难觉不适。
楚豫嘴唇翕动着,想说不是,到头来却挤出一句别的话。
“对不起。”
“阿豫,你不需要道歉,你什么都没做错。”
那日之事,于楚豫而言,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谈不上错。若真正说来,满口仁义道德的他才不是最最虚伪的小人吗?
楚豫只当之卿是在替自己开脱。
他其实暗自愧怍良久,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件事一直这么拖着,很是让人难受。他未料那毒竟如此阴损,甚至牵连到了之卿。
“若不是我……”
“你要是心上不舒服,就同我说。”
“……”
好的。
文之卿知晓他的想法了。
真不知道楚豫平时的机灵劲儿去了哪,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吃了亏,这家伙果然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改进。
他轻叹:“阿豫——”
无奈至极的语气,堂堂礼部尚书似乎被什么朝堂难题困住了一般。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楚豫抬眼瞧他。
他隐约觉得什么东西要透过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一片雪花纷飞,风雪便紧随而至。
一点雨丝飘来,骤雨便相继而来。
他在雪中,在风中,在雨中,听见了一个声音。
“我心悦你。”
很久很久很久了。
窗户纸破了,修地,所有明明灭灭,蛰伏在暗处的心思,成了一束光,温暖地,猝不及防地,跌进了楚豫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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