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显没多说什么,挥退了校尉。
他已经私下里单独问了五六个人了,人人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他有心追根究底,上元夜的所谓‘意外’,是不是姜鸾闲谈时漏了口风,他的九章谋划被泄露出去,叫谢澜推测出来,加以利用,制造了一场‘意外’,从此成了谢澜拿在手里的把柄,为他自己谋前程。
但既然是姜鸾和谢澜的私下闲谈,外人自然无从得知。想查究当夜‘意外’的真相,并不容易。
裴显思忖着,缓步往值房方向走。
当夜的真相如何,能不能细查清楚,其实倒也不是当前最为要紧的一件事。
当前最紧要的事,是谢澜不能再像今日这样的安然留在东宫里了。
谢澜是个聪明人,不管他心里打的是如何的心思,当着姜鸾的面,他做事从未过界,始终恪守着君臣距离,姜鸾器重他。
直接铲除谢五郎不难。像他那位族兄谢征那样略使手段,半夜殿室再失一次火,宫禁里就能失踪个谢澜。或者走在护城河边脚一滑,就能溺死一个谢舍人。问题在于姜鸾那边。
不明不白没了一个喜爱的东宫麾下,她不会善罢甘休,定然大张旗鼓地追根究底。
一个谢五郎,还不值得他冒着和姜鸾交恶的风险,直接出手铲除。
不管姜鸾喜欢的是谢五郎的才学,还是他那张‘清贵绝伦’的脸。总之,她器重谢澜,想要把谢澜长长久久的留在东宫,做她的属臣。
而谢澜搭上了东宫的大船,得了皇太女的青睐,更不会轻易离开东宫。
裴显淡淡地想,人留在东宫也无妨。他有的是其他的手段,让谢澜不能再以如今未婚郎君的身份,堂而皇之地陪伴在姜鸾身侧,毫无愧疚之心的以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着她。
所谓“喜欢”,向来捉摸不定。更何况是她那样心思多变的人。
她眼下还喜欢着谢五郎的时候,他不能冒险动她喜欢的人。等她不喜欢了呢。
他的耐心向来好得很。
裴显脚下不停,依旧往中书令值房方向走。
兵马元帅府的目标太大,进出的默认都是他麾下的嫡系,如果不想被人盯上,外皇城的中书令值房是个好地方。
眼下就有个人在值房里等候他。
李虎头满脸愧疚,在丁翦的陪伴下,等候在不大的值房小厅里。
见了裴显,二话不说,直接跪下了。
“末将糊涂。”李虎头是个老实人,当初曾经被裴显在校场点兵时单独点出,嘱咐他去姜鸾的公主府担任亲卫长,就是看重了他这份老实。
李虎头垂头丧气地跪在门边,“上元夜,末将原本没想着要喝醉的。当值时偶尔碰到了刘牧光将军,他手里拿着酒。末将过去和他打招呼,一来二去的,两边说了几句笑话,不知怎么得就杠上了拼酒。末将就喝了一壶酒。谁知道刘将军的酒那么烈——”
裴显听完了,没说什么,只吩咐他,“你出去外头等着。我和丁将军说几句。”
丁翦深深地拧眉,站在窗边。
他和刘牧光是多年好友,李虎头是他多年麾下,他开口求情说,“新春正月,当值时喝酒不罕见。喝醉了是意外之事——”
裴显打断了他说话,“你认识刘牧光多久了。”
丁翦愕然,照实回答,“多年好友。五六年的交情总有了。”
“刘牧光是京畿本地人。”
“是,京畿人士。他家族是两代之前迁移入京的小士族出身,他是家中长子。”
“去年的八月初十,城外乱兵入城之夜,宫中同时生出剧变,圣人当时还是晋王,带了五百兵入宫侍疾。”裴显说起去年的旧事。
“我追查当夜的宫禁事,心中就曾经生了疑问,圣人当时只是藩王的身份,为何能如此顺利,五百晋王府亲兵直入紫宸殿外,并未遭受阻拦。”
他敲了敲桌案上摆放的六尺宫禁值守图,
“当夜,圣人由西南城门入宫。值守西南皇宫城门的守将,正是刘牧光。”
裴显声线沉下,“刘牧光行动可疑。他的背后,或许另有其主。”
“丁翦,你日常多盯着他。”
丁翦带着深思的表情告退了。
裴显并未在值房停留多久。他今日申时准点出宫。
回了兵马元帅府里,换了身会客的鲜亮衣袍,带上了一张拜帖。
等到入夜之后,朝中重臣纷纷归家,他骑马上了入夜后宵禁的长街,直奔京城东南边的安仁坊。
安仁坊是京城有名的富贵坊。居住在里面的都是功勋高门。
晋王府占据了东边半座安仁坊,靠西另一半的安仁坊里,就安置着王相王懋行的官邸。
他今夜做了一次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专程拜访王相。
拜访的目的是两件要事。
当面只提第一桩。
王相很快亲自迎了出来,两人在布置风雅的正堂落座,裴显客气寒暄几句,提起第一桩来意。
“敢问王相,裴某去年曾经听说,谢家郎,王氏女,乃是京中佳配。去年五月里,谢氏家主曾经将两家的八字合婚贴送给裴某亲眼见过。后来怎么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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