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隘心肠!”他撕心裂肺地呛咳着,颤声道,“对亲妹妹也能生了猜忌,怎能主持六宫,母仪天下!她——咳咳,她——”忽然一口气没喘上来,梗在喉咙里,浑身抽搐着往后软倒。
徐公公惊慌地大喊,“陛下!来人!传御医!”
紫宸殿随侍待命的两名御医飞快地冲进内室,熟练地掐人中,点起醒神静心香,拿出艾草准备热灸穴道。
一番忙乱之后,端庆帝终于喘过了气,疲惫不堪地倒在龙床上,御医和姜鸾委婉地说,圣人受了刺激,需要卧床静养,最好即刻睡下。
姜鸾闷闷不乐地告退出去。
一路默默无语地走出紫宸殿外。
文镜刚回来,姜鸾这几天都让他休养,今日随侍左右的是白露和秋霜。
两个人都是心思比较稳重的,见她出来神色不对,就连脚步声听起来都不对,往日是‘哒哒哒’的快步走,今日拖着脚跟慢慢地走。她们不敢擅自问话,也都默默无言地跟随在身后。
姜鸾走着走着,步子停了。
她停的地方是紫宸殿出来的空旷庭院的边上,下了几十级的汉白玉台阶,气派的常青松柏树从她身边的宫道两列排开,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巍峨紫宸门。
她的脚步停在一棵松柏树下,人盯着远处的紫宸门发着愣。
身后跟随的白露和秋霜也跟着停了步子,连同周围值守的紫宸殿禁卫,也都拿眼风瞄着皇太女这边不寻常的动静。
今日轮值守紫宸殿的是北衙龙武卫,薛夺麾下的兵。许多人自打去年值守临风殿那时候,就认识姜鸾了。
姜鸾没理睬有多少人紧张瞄她的动静。
她在常青树下发了一会儿愣,忽然往下一蹲,蹲在庭院的宫道边。
“叫他们都走开。”她的头埋在臂弯里,声音从衣袖里传出来。
人不肯起身,声音听起来倒没什么不寻常,“不要看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秋霜和白露互看了一眼,没有试图劝说什么,退去旁边,找到了今日紫宸殿当值的薛夺。
片刻后,两列松柏树附近所有当值的禁卫,宫人,全部被驱赶去远处。
姜鸾从臂弯里探出头,独自对着空荡荡的庭院,绷紧的心松懈下来几分。她抬头盯了一会儿蔚蓝无云的天空。
二姊决定出降的事,她还没来得及讲给二兄听。
蹲在空无一人的庭院里,周围没有眼睛盯着,她不再是东宫皇太女了,她也不必再避忌着别人想什么,这里只有心情不好的阿鸾。她把头再次埋进手臂里。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紫宸门方向走近。脚步声不疾不徐,是姜鸾听熟了的,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站在对面。
她没心情打招呼,依旧动也不动地蹲在原处。
“走开。”她闷闷地说,“让我一个人待着。”
“殿下起来,庭院里风大。”裴显站在她对面说。
姜鸾没理他。
裴显继续劝她,“殿下上元夜得的风寒,如今过了三日,才痊愈了。莫要又中了风寒。”
姜鸾头也不抬地呛回去:“我得的是哪种风寒,真的假的,你会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特意提醒殿下一句。”裴显镇定地道,
“去了一场假风寒,莫要来一场真风寒。前两日才化的雪,正月里风冷,眼下在气头上不觉得,回去就倒下了。”
姜鸾偏不要听他的。
“就要得风寒。就要生病。病了躺在床上,从早上睡到晚上,一睁眼天黑了,再一睁眼天亮了,那才叫闭塞耳目,万事不管,乐得一身轻松——”
裴显脱下肩头的大氅,把她从头到脚盖住了。
也盖住了后面半截脱口而出的赌气话。
姜鸾披着厚而暖的大氅,蹲着的姿势没动,头从臂弯里抬起,从下往上看。
厚重大氅残余的体温覆盖在她肩膀上,她的精神不太好,眼角有些残余的微红。
“我心里难受。”她喃喃地说。
裴显站在她对面。高大常青的松柏树矗立在他背后,他的肩膀也挺拔如松,目光停驻在她隐约发红的眼角,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姜鸾的火气蹭一下窜上来了,腾地站起身。
“你都不问一句,我怎么难受了!”
“殿下从紫宸殿出来,圣人的脾性,应该不至于让殿下难受。”
裴显淡淡道,“或许是圣人和顾娘娘之前的争执,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让殿下难受了?”
姜鸾不冷不热地说,“猜得挺准的。有能耐啊裴中书。”
“殿下过奖。”裴显安然道。
姜鸾拖着大氅走出去几步。肩头的玄色大氅是按照男子体型制作的,不止裹住了她的肩膀,还垂到了脚边,不留神就会踩上一脚。她拖着满是脚印子的大氅走回来,站在裴显面前。
裴显刚才从紫宸门外走过来,停在她半步外。她现在站的距离,比之前裴显停步的距离还要近。再往前一点,几乎就能面对面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姜鸾裹着大氅问他,“猜不猜得出,我下面那句要对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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