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裴显即刻道:“不可!”
姜鸾:“……”
“裴中书。”她坐在床头斜睨他,“刚才赶你走,记仇呢?”
文镜吃惊地瞄了一眼床边对坐的两人。
裴显镇定自若地答,
“殿下近日感染了风寒,尸气污秽,能不靠近,还是不要靠近的好。还请稍安勿躁,好好休息养病为先。”
他说的话本身没问题,文镜听得连连点头,“殿下身上有风寒,还是不看的好。死人有什么好看的,确实污秽得很。”
姜鸾磨了磨细白的牙,不肯松口。
“行,那过几日等我‘风寒’好了,有劳裴中书,过来接我去看。”
裴显不置可否,新换了个话头,提起一个人。
“对了,卢四郎接回来了。殿下可要看看?不过先提醒一句,他在外头餐风露宿了一个月,如今蓬头垢面,或许有些不入殿下的眼。”
姜鸾叹了口气,“你故意的吧。算了,先不看了,人回来就好。让他洗洗,再好生歇几天。”
裴显看了眼文镜。
文镜被他的眼神提醒,立刻转身从寝殿外拿来一具大型弓||弩,放在地上,隔着珠帘往内室里推了推。
“咦。”姜鸾果然瞧着大起兴趣,吩咐女官们抬过去床边,给她仔细打量,“送我的?”
文镜如实回禀,“是末将领兵剿灭了京畿附近的那处坞堡巢穴,搜缴赃物时,意外发现的一批强弩。这种弓||弩不寻常。不止穿透力强,而且是私铸,和军里的几种制式都不同。末将瞧着这把强弩的构造眼熟,七月底督帅在京城遇刺,只怕是同样批次的私铸弓||弩。”
姜鸾的注意力终于被完全吸引过去了,兴致勃勃地玩了好久。
“如此说来,偷走卢四郎的那波人,竟然就是七月底刺杀裴中书的同一拨人?原来他们花费了一窖子金的大价钱留下卢氏嫡系的活口,真的是为了对付你?”
姜鸾翻来覆去地把玩着弓||弩,“厉害了裴中书。仇家满天下啊。”
裴显淡笑,“过奖。”
姜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吩咐文镜,“先下去歇着吧。看你瘦成猴子了,赶紧补一补。歇好了再谈封赏。”
文镜告辞退出。
姜鸾把玩了一会儿弓||弩,瞥一眼边上的人。裴显安然不动,坐等着。过了片刻,她果然理所当然地吩咐他,
“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你右肩上的弩伤。”
裴显瞧见她眼风往自己的右肩头瞄时,心里就猜出几分,干脆地去了外袍,拉下里衣,露出肩头的旧伤。
七八月里强弩留下的严重穿透伤,时隔半年,已经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两个铜钱大小的伤疤,摸起来比周围皮肤凸起一块。
“要在身上留一辈子了。”姜鸾摸着那块凸起的疤痕,惋惜地说。
裴显不觉得如何。
“一辈子摸爬滚打,多多少少总是要留几个疤。这个还算小的。”
姜鸾指着上臂处的疤痕,“这个也是新疤?什么时候伤的?”
上元那夜她就发现了,当时还想仔细研究研究,后来给疼忘了。
裴显把里衣往上拉,挡住上臂的疤痕。
“八月初十,朔方节度使韩震龙率领乱兵闯入皇城,当夜负隅顽抗。他手上有些功夫,被他一刀擦过上臂。不是什么大伤。”
答完了,他的手搭在被角,也理所应当地回问了一句,“殿下的伤处呢,可好些了。”
姜鸾瞬间警醒,牢牢地扯住被子,“不许再掀我被子,冷!”
裴显没跟她争抢,松了手,自己整理好了衣裳,说,“殿下好好休息,臣三日后再来。”转身出去了。
人真走了,没回嘴,没动手,姜鸾反倒怀疑地盯了晃动的珠帘好久,喃喃地自语,
“听二姊说了谢大将军怎么待她的,谢大将军也是节度使出身,他听进耳里,反省自己了?”
春蛰在外间等候好久,终于等到姜鸾会完客,赶紧进来说,“该擦药了殿下。连着整晚的会客,都耽误了上药的时辰了。”
姜鸾点点头,召她近身,掀开了覆盖在身上的软衾被,让春蛰抹药。
春蛰手里拿的是御医上好的伤药,小心翼翼地坐近过去,还没动手涂抹,只说了句,“殿下的胫衣再往下褪一些——”隔断外蓦然传来一声压抑的低沉嗓音,
“殿下刚才穿成这样……召见文镜?”
姜鸾听着声音就觉得不好,抬手把衾被又盖上了,没好气地说,“怎么不能见人了?穿着裤子呢。”
刚才她死活不让裴显掀被子是有原因的。
她现在一天得抹三遍药,下身穿了绸裤难受,不穿又觉得心里有点过不去。
权衡再三的结果,还是穿了条裤子。但穿的是如今已经很少人用的胫衣,俗称开档裤,穿在整齐会客的上身大衣裳里头,上身衣裳垂落的布料严严实实地把胫衣遮盖住。
裴显透过木隔断看在眼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心头一把火烧得熊熊旺热,从胸腹直冲上头顶,忍着还没说什么,姜鸾已经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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