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显却也在同时开口道,“扎马步就不必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了口。姜鸾惊喜万分,“你自己说的,不用扎马步!”
裴显镇定地立刻接口,“冬□□衫臃肿,扎马步尤其艰难,出汗了又容易引发风寒,马步先不急着扎。每日先练上盘的力。上次的那对铁护腕继续戴起来。殿下自己应承的,三十天。”
连戴三十天的铁疙瘩,姜鸾想想就觉得牙酸。
但一转头,余光瞄见文镜小媳妇似的低头跟在后头。
文镜奉命从兵马元帅府里弄出了卢四郎,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受,连带着吃饭也不香,睡觉也睡不好,姜鸾有次白天午睡多了,夜里睡不着,临时起意出去转悠了半圈,居然看到文镜半夜坐在庭院里,眼神直勾勾地对着腰刀。
他随身的那把腰刀,是他从前在河东升任中军营将军的时候,裴显送他的。
“一言为定。”姜鸾咬着牙应下了。
她趴在车窗上,期待地瞅瞅裴显,又瞅瞅后面跟着的文镜,眼神里全是催促。
裴显勒马停步,回身看了眼文镜。
文镜惊慌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裴显摇摇头,罕见地露出点无奈感慨的神色,手腕一抖缰绳,骏马转头往后,瞬间往队伍后面奔出去几丈。
姜鸾探出脑袋瞧着,眼看着他策马奔到文镜身侧,两人说起了话。
说了不超过十句话,文镜原本像个遭了霜打的蔫茄子,突然就精神起来了,哽咽大喊一句,
“是……是!末将感念督帅的记挂!末将多谢督帅!”
姜鸾隔着大老远距离都听见了。
“奇了。他跟文镜说什么了?简直像是起死回生似的……”她正和身侧的秋霜小声嘀咕着,忽然身后车队的后方隐约奔马的声响。
雪后的山路不好走,车队行驶极为缓慢,连带着跟随护卫的轻骑也速度极慢,马蹄声都是缓慢地“哒、哒、哒。”
后方突然响起的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奔马声响,和车队行进的声响截然不同。
文镜立刻勒马转头,带领着一队护卫兵马往后方疾奔过去探查。
不到短短一炷香时辰,快马疾奔回姜鸾的马车边。
“殿下!”文镜脸色微变,声音还算镇定,沉声回禀,“布置在别院周围的探哨,刚才察觉有不明人马窥探院中。数目有两三百之众。是别院看守将士的三倍数目。”
听到他的回禀,姜鸾唰地开了车帘。
却没有急问文镜后续,而是和前方跟车的裴显互看了一眼。
裴显微微颔首。
那是事先已经安排妥当,一切尽在掌握的意思。
姜鸾出京探望狸奴别院,不是头一回了,如果暗中有人想要救出卢四郎的话,尾随她的队伍后头是个最好的办法。
她每次都大张旗鼓地出京,随行带队数百强壮兵马,前后打起回避仪仗,以游猎的名义预先知会过二兄,前呼后拥地出城门。除非对方想要顶上‘谋害皇太女’的不赦罪名,否则不敢攫她锋芒,和她的队伍直接对上。
名义上,山里的狸奴别院是她的产业,护卫别院的也是她的人马。随行精兵都护卫她回京,别院里只剩寥寥百人,其中还包括了不少老弱下仆。
如果想要动手偷人的话,趁姜鸾探视离开之后,是极好的时机了。
“我们下面怎么做最好?”姜鸾趴在木窗棂边问裴显,“原路回去堵人,还是以静制动,等他们动手?”
裴显抬手又挡住前方一根横生挡路的松枝,手掌随即往下压,把树枝下方探出车外的紫貂皮风帽往车里轻推了一把。
“出城之前,城外可能遇到的种种状况,诸多的应对决策早已议定了。殿下不必担心,车里安坐便是。”
姜鸾被他一把推回了车厢里,好容易坐稳了身,听车外的沉稳嗓音召了文镜近身,一条条地叮嘱下去。
“你带两百兵回去查看。回程声响弄大些,他们意识到自己行迹败露,要么隐忍退让,要么抢先下手。若他们隐忍退让,你们便只做无事,收拢兵马回来;他们若仓促起事更好,跟上去,揪出他们的马脚。”
“是!”文镜勒马转身,奔到队伍末尾,召集随行的校尉裨将,大声点兵完毕,两百轻骑原路转回,奔雷般去远了。
裴显吩咐完毕,车马不停,继续护送回程。
护卫阵型变了,轻骑开道,放出探哨,往京城方向加快速度。
两人隔着车闲谈。
姜鸾问,“你不跟过去?文镜可以?”
裴显答:“不要小看他领军的本领。军中大把的校尉偏将,不是人人都能在十七八岁的年纪领下正将军的职务。”
姜鸾坐在车里,听裴显从容提起往事,
“文镜的将军职务是怎么来的。是他十七岁时,带着自己麾下五百兵,跟着一队入境抢掠的突厥人深入大漠,缀在后头跟了足足半个月,路上遭遇了风雪,沙暴,狼群,他都没跟丢,最后跟到了突厥人在都斤山的巢穴。那几天山里下雪,他带着兵在雪窝里趴了整夜,趁对方深夜里狂欢烂醉,把老巢给端了。斩首八百,抓获了突厥薛延陀部可汗的两个儿子。”
听到这里,马车壁从外部被人拿指节叩了下,“说了许多,只想请殿下放宽心,稍安勿躁,给文镜多些时日。等他的消息传回来。 ”
姜鸾允诺,“我不着急,等得起。”
正事谈完了,心里压不住的好奇心升上来,她再度掀开车帘子,脑袋依旧探出去,
“刚才你和文镜说了什么?
裴显勒马侧目。
对着车里不折不挠探出来的、按都按不回去的紫貂皮风帽,他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口气,放弃了。
抬手挡住斜刺里的山壁横枝,往上托举过马车顶,
“文镜是二月里的生辰。他今年十九,明年过了年就满二十了。我允诺他,替他加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