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战报进来的是威武将军丁翦。裴显领兵出京, 推荐丁翦暂领了京畿防务。
端庆帝叹了一阵子气, 吩咐丁翦,“开匣子,替朕念吧。”
丁翦单膝跪在龙床边,打开长木匣,取出里面火漆封的战报卷轴,利落地打开,从头便读起:
“圣人敬启。臣裴显奏报。八月初九夜,臣领军八万,骠骑大将军谢征领兵五万,两军合围,伏击敌军主力五万于洛水边……”
听到是两边主力对垒的大战役,端庆帝紧张地连听都听不下去了。
“后面别念了。直接告诉朕,打胜还是打输了?”
丁翦快速地往下浏览,声音压抑不住激动,陡然高昂,
“伏击大胜!裴中书和谢大将军两路包抄,把突厥人赶进了洛水边的伏击圈,利用我军熟识地形的优势,洛水上游一战,一举击溃了突厥人的主力,割首二万级!残余轻骑溃散往西北方向奔逃,玄铁骑和腾龙军正在追击!”
端庆帝屏住的呼息猛然松懈,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他一下子下地,起身太猛,头晕目眩了一阵,几个内侍赶紧冲过去扶住了。
端庆帝抱起儿子,吃力地原地转了半圈,“耶耶打胜仗喽!”
虎儿实在太重了,他抱不动,把小家伙放回龙床上,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快,去东宫,把皇太女叫来。朕要把好消息告诉阿鸾。”
姜鸾赶到紫宸殿时,平日里会见臣下的外殿已经坐满了人。
李相,崔中丞,三省六部的尚书,侍郎,几十名朝廷要臣黑压压地分坐两列。
端庆帝人逢喜事精神爽,把大捷的战报发下去供臣下们传阅,坐在龙椅上咳喘带笑,
“朕早说了,还是要打。外邦贼心不死,打得……咳咳……他们知道厉害了,边境才能休兵。”
回应的当然都是恭贺赞誉之声。
众多喜气洋洋的恭贺声里,只有李相说了句不中听的,
“我军已经大胜,突厥人的残兵退回了贺兰山以西。圣人,以老臣的愚见,该收兵了。”
端庆帝一怔,“不接着打了?朕看战报上说,击溃了主力,但残兵还有一两万,这次领兵的是薛延陀大可汗的大儿子,都斤山牙帐里的封号是左贤王。裴中书和谢大将军正在联合追击左贤王。”
李相反对继续用兵。
他当众一笔一笔地算起了军费开支。
裴显领兵八万,谢征领兵十万,十八万的精兵,每一日耗费的军费都是巨额数目。
端庆帝听得牙齿发酸。“确实有些太多了。那就……谢征领的五万太原府边军,先原路撤回去。少了五万兵,应该能省下许多军费。李相看如何?”
李相两手一摊,“户部空了。”
洛水上游伏击大捷,突厥残兵被赶回了贺兰山之西,和京城的距离重新拉开了八百里,又隔出一座大山。京城危机解除,许多主和派赞同退兵。
“他们此次擅自翻越边境,遭到了我军的迎头痛击,损失惨重,想来三五年之内定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崔中丞也赞同退兵,“国库空了,民间也需要休养生息。历来的规矩,大胜之后就可以和谈了,正好迎回去年亡故的燮昭公主的遗骨。还可以要求他们每年上贡战马。”
端庆帝问过了一轮,大多都是崔中丞这般的意见。
也有少数朝臣主张继续追击。
谢澜就是其中之一。
“骄兵必败。突厥人此次南下,犯下了轻敌大错,被我们一战打乱了阵脚,大败而回。但他们的残兵还有一两万,领兵的左贤王也还安然无恙。更要紧的是,他们这次一路翻山越岭奔袭而来,熟悉了西北边境通往中原的地形。若放他们回去,休养生息个三五年,下次卷土重来时,又是一场恶战。”
谢澜上奏,“臣的意思,我军如今有精兵,有良将,又正好借着大胜的震慑威名。天时地利人和,为何不继续作战,将对方的残兵歼灭殆尽。”
端庆帝犹豫难定,觉得两边都有道理。他最后问姜鸾,“皇太女有何意见。”
姜鸾听到现在,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端庆帝问到了她,她当众起身,几步踱到李相面前,停下步子,转身盯着他猛瞧。
皇太女的心思向来飘忽如风,比突厥人骑兵行军的方向还难猜测。李相被她瞧得心慌,勉强沉着的捻须,“皇太女殿下有何高见?”
“户部空了?”姜鸾轻飘飘地问,“裴中书跟本宫说过,七月里李相登门募捐,他捐出五千两金给户部作军饷。这么快就花用完了?”
李相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争辩,“早就花用完了!全部充作了军饷!殿下不相信的话,现在就跟老臣去户部,把库房打开,账簿上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
姜鸾一摆手。
“不是质疑户部的意思。本宫有个想法,但是要和李相仔仔细细地谈。请李相听好了。”
姜鸾盯着李相的眼睛说,“李相刚才简约要求撤军,原因是户部没钱了。但如果户部有钱,这场仗是不是可以继续打下去了?如果本宫说,可以筹措到足够的款项,足以充作军饷。李相对继续打下去的意见如何?”
李相冷笑。“殿下说一声筹措,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他也当众站起身,指着在座的各位朝臣,“老臣不是没干过筹措的事。一家家地登门,老脸不要了,唇舌费尽,募捐下来,给的最多的是裴中书捐的五千两金,这还是老夫在裴中书的兵马元帅府里大吵了一场挣来的!”
姜鸾平静地回应神色激动的李相。“筹到多少军款,李相才觉得够?”
李相拿起刚才当场提笔计算的每日军费开销,估算了一下。
“每日开支都是这个数目的话……支撑一个月,至少要五万两金。殿下可以募集来五万两金,老臣就再也不提撤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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